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一身黑西装的老人背着双手站在木质书架前,似乎打算在睡前挑一本好书来看看。
他的背后站着年轻的参议会副会长,此刻神情焦急,却偏偏不敢催促眼前的老人,憋得很是难受。要知道这位身材不算魁梧仪表也不出众的老人可称得上是南十字军团的最高领导者,没有之一。
参议会主席图斯特终于背对着年轻副会长开口说道:“十二宫那边有没有动作?”
副会长苦着脸说道:“没有,别说没有动作,简直是连个屁都没放。”
图斯特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你小子着什么急?难道你的梦中情人在沪城?”
“主席您说啥呢?”副会长抓耳挠腮道,“沪城分部可是我们在龙国为数不多的重要据点,万一就这么丢了,难道主席就不心疼?您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那你就找个凉快角落心疼去吧。”图斯特抽出一本没有封面的古书,赶苍蝇一般挥手说道。
副会长知道劝说无用,一步三回头的向门口走去,然后站在门边犹豫道:“真不用支援?”
“支援个屁!”图斯特怒道,“一个沪城分部再加上一个能在十二宫排第四的臭小子,如果这都不够的话这个据点不要也罢!”
————
对南十字军团而言,十二宫一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机构。它从不插手军团日常事务,也不参与各种大小决策,但同时也不受到军团最高领导层参议会的辖制和命令,一向超然于军团内的所有机构,甚至就连其中人物也罕有露面,甚至有人直言十二宫就是军团的吉祥物而已。
不过普通的守夜人们可不敢对这个机构有任何小觑,甚至大多都对其抱有敬畏甚至崇拜的态度。原因无他,十二宫所代表的,就是南十字军团中十二名最强大的守夜人!而那个有资格有胆量把十二宫说成是吉祥物的家伙,也只有参议会主席卡斯特罗思·图斯特一人而已。
十二宫最深处的白羊宫是一位老人的居所,据说这位曾留下传说无数的老人已经有将近五十年不曾踏出白羊宫一步了,这座宫殿也向来是访客稀少,平时只有几个服侍老人的侍卫会在这里进出,但也从不走正门,就更显得这座宫殿的门庭冷落。
但今天却有一辆车停在高大肃穆的宫殿正门外,而且还是一辆马车。
中世纪欧洲风格的马车通体白色,棱角有黄金装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雕饰,使得这辆座驾并无浮华气息而显得典雅高贵。车夫是一个身穿银白盔甲的年轻人,虽然有些稚气未脱但却表现得庄重严肃,他并未戴头盔,金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自从车中的长官下车进入白羊宫后就肃立在车门旁目不斜视,像是一尊骑士雕像。不光是他,拉车的两匹神骏白马也是训练有素,没有丝毫异动。
马车的主人此刻正弯腰对一位躺在竹椅上的白袍老人行礼,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似乎在等待老人率先开口。
白羊宫宫主奥斯·柴尔德看着这位客人,微笑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担心。”
客人表情凝重,“先生,真的不需要我去龙国吗?”
柴尔德闭目轻轻摇头道:“我相信他。”
“可我不相信!”客人竟多了几分怒气,“如果他再次失控,很可能就会重演三年前兰德斯镇的悲剧,甚至更严重!”
老人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四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客人低下头不再说话,沉默了半晌后便转身离开。
柴尔德看着客人的背影,突然无奈的笑了笑,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
龙国,沪城郊外。
方杰把已经有了裂痕的西洋剑插在泥土中,左臂轻轻下垂,鲜血淋漓。他用还能活动的手臂搀扶起身旁摇摇欲坠的战友,走向别墅已经敞开的大门,那里躺着一个嘴角带血的少女。
方杰帮战友靠着墙轻轻坐下,用还在发抖的右手探了探少女的脉搏。还好,还活着。方杰眼中满是疑惑,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孩,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从别墅内突然打开大门连开数枪替陷入险境的他们解围。但此刻他也没心情仔细思考,只感觉体内灵能近乎枯竭,疲惫造成的眩晕一阵一阵涌上大脑,于是干脆就在少女身旁一屁股坐下来。
他们三个,就是这场战斗最后的幸存者了。
方杰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好友就那样死在自己面前,那种只能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比当时面对数量三倍于己方的魍魉时还要令人绝望。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似乎头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守夜人。
方杰突然看向身旁的少女,看着她纵使昏迷也死死握在手中的枪,这个女孩就是用它生生打爆了三头尸鬼的脑袋,虽然是偷袭得手,但这姑娘似乎也相当生猛了啊。
坐在一旁的同伴安书云粗略包扎好几处还在流血的伤口,瞥了一眼方杰,忍着疼痛促狭笑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滚你的,没那心情!”方杰没好气道。
安书云叹息了一声,看向满地狼藉的院子,轻轻说道:“也是。”
方杰也转过头,“后悔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安书云检查着手中还勉强能用的炼金短刀说道,“早知道就不该当什么守夜人,回家种地也比这强啊......嘶,真疼。”
“怎么说?”方杰挑着眉毛看向关系一向莫逆的同伴。
安书文龇牙咧嘴道:“不怎么说。要是我当初没上这条贼船也就算了,现在跟这些怪物可就是他妈的死仇了!”
方杰愣了愣,院子里尸鬼的尸体已经消失再度转化为空气中弥散的灵能,只剩下三具年轻人的遗体还躺在那里,看不出什么重伤,好像只是偷懒睡去了一样。
方杰喃喃道:“也是。”
————
沪城,大学城。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魍魉能够侵入到这里,或者说它们根本不能也不敢侵入到这里。因为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魍魉,只要是在鬼级以下就都算是灵能的特殊聚合体,在灵能风暴面前要比拥有实体的人类要脆弱得多。所以它们只能像窃贼一样环饲于周边盗取那些已经平息下来的灵能,而不敢真正接近风暴中心。
所以对于此处,守夜人们的关注度反而不高,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画出一座直径足有十米的魔法阵却无人过问。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座繁复到了极致的魔法阵的核心位置却是一片空白,这也就使得它仿佛稚童的信手乱画,毫无灵能波动可言,更别说被激活了。魔法阵的构筑一般是通过特殊的符文与线条进行组合构成,其实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学会,但重点却在于勾勒这些符文线条时必须要用到“灵写”,即用灵能进行书写的特殊方法,才能使得“法阵”真的蜕变成魔法阵。
可是这座残缺不全的魔法阵却是由一支普通粉笔直接画在了大街上,偏偏又画的极为标准细致,不得不说是有人吃饱了撑的才会做这种事情。
张伟晨教授将最后一条弧线合拢,然后站起身丢掉手中的粉笔。他的那家便利店其实就在魔法阵的旁边,当然,现在已经化作风暴中心的废墟了。
他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但表情却祥和安宁,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痛苦纷扰。他面朝着废墟的方向,缓缓站到了那片空白当中,化作最后一道“符文”,成为了魔法阵的核心!
远处,K停下手中的动作,猛然抬起头看向这个方向,眉头紧蹙,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杂货铺内,春织桃花去而复返,看向那个依旧端坐在柜台后的男人,表情晦暗不明。男人饮尽杯中的烈酒,轻轻叹息道:“原来还有这种......人类。”
“大小姐,你看!”墨纤刚刚解决掉身边的最后一头魍魉就听见部下的呼喊,抬头望向那个灵能风暴起始的方向,然后便看见了那宛如神话中才会出现的恢弘场景。
一扇高达百米的金色门扉在空中缓缓浮现,上面华丽繁复的装饰浮雕都逐渐绽放出明亮却不炽烈的柔和圣光,在一瞬间便撕碎了夜幕,仿佛一道出自天堂的接引之门在现世被缓缓拉开。
黄金之门显得有些虚幻,甚至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而且到最后也只是敞开了一道缝隙。但这扇门终究还是出现了,那漏斗状的灵能风暴中开始有丝丝缕缕的光流被撕扯进那扇大门,到后来便构成了一道衔接两者的桥梁。黄金之门逐渐凝实,灵能风暴的强度也以惊人的速度不断下降。
墨纤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亲眼见证这种魔法的出世,因为在南十字军团内所有的法典古籍中无不出现过这种魔法的影子,但大都是捕风捉影一鳞半爪。
禁忌魔法·大献祭术·天国接引。
以自身为祭品,召唤天国之门,将被施术之物接引到另一个时空,而施术者自身也将去往同样不为人知的目的地。而也正因为这种魔法必定会形成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才被列为禁术。
墨纤突然明白了那个人选定灵能风暴为目标施展天国接引的目的。
“这就是你的赎罪吗,张?”杂货铺里的男人突然笑了,“是因为女儿复活失败心无挂念了,还是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呢?”
他端起已经空了的酒杯遥对那扇大门的方向,“不管怎样,我都敬佩你,愚昧人类中为数不多的......天才!”
春织桃花撇撇嘴道:“你果然是个混蛋。”
远处的天空中,风暴已经落幕,只剩下余韵犹存。那扇大门却没有消失,依旧矗立在空中,华美璀璨。
浑身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张伟晨,这个曾被世界惊为天才的医学教授,曾救人无数却没能拯救自己家人的丈夫与父亲,缓缓离开地面向空中的大门飘去。已经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点微光缓缓落入那一线门缝当中。但就在天国之门再度合拢之时,所有醒着的人都听到了他的遗言。
“小婉,茗瑶,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