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同杨青青才出了内院,门就下了钥,两个半大的女孩子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杨青青含着泪说了上岸之后的事,她本没落在晏州,实在是上岸的地方陌生,一路忍饥挨饿数日,靠乞讨为生,大约往回走了许久,才到了晏州。
顾依也捡了些重点的说了自己与顾风的日子如何,一直在如何寻找祝隽与杨青青,日子也并不如何好过,倒是近日顾风身体愈发强健,薛胡子又肯倾囊相授教他识字医理,叫她很有些安慰。
温复同她们一齐来了下三院分管的各部奴仆住宿的地方,领着杨青青去林管家处登记,只剩顾依在屋子里坐着拿着《千字文》发愁。
一间本该六人,顾依这间却只有五人,除了负责浣衣的三位十七八的姐姐,还住着一位听说是温家绣庄的绣娘,不知是什么缘故来了外院做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人也很温柔安静。
顾依回来时,已有两位睡下了,还有一位浣衣的姐姐同绣娘宁淑儿在学花样子。
“阿依回来了,掌灯时分红姑姑来瞧过,见你未曾回来,许是有些担心,却留了些吃食放在桌上。”说话的是那位学花样子的姐姐,叫阿珍。
“多谢阿珍姐姐。”顾依甜甜的笑了一下,阿珍平日里最为活泼,也最爱同她玩耍,红姑每每送来些果子,她也是第一个馋的。
“我瞧着许是有些凉了,你人小,胃可不能伤了,故向烧火的头儿讨了些果木炭,如今拿入冬的火炉温着了,你将碗碟架在炉子上,热了些吃。”阿珍一直觉得吃东西得仔细,不可怠慢。
“阿珍姐姐好厉害,如今才十一月,竟能要来木炭,我们倒像内院贵人一般了。”顾依笑嘻嘻的开始热饭菜。
“我可不敢居功,原是淑儿有面子,我说我们造化好,同淑儿分到一间,这冬日也不冷了。”阿珍一边绣线一边打趣。
昏暗的灯光里,淑儿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就你嘴贫,我哪有什么面子,人家给的都是些最差的碳,许是里头公子小姐用剩了可怜你,才给你的,你若日后再拿我挡着去后头要碳火热水煤油这些的,我可恼你。”
“淑儿姐姐莫要恼,阿依还想着要吃热的。”顾依搬了个凳子坐在淑儿旁边,宁淑儿绣花的样子真好看,像书文里写的,静花照水。
“哼。”宁淑儿故作娇憨,刮了一下顾依的鼻子,继而绣花。
“哎。”顾依软软的趴在桌子上,翻阅着千字文。
“你上内院去了竟得了赏赐?还是本书?”阿珍放下绣线接过细看。
顾依这才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末了还叹了口气,“哎。大公子要我命也。”
“哈哈哈哈哈哈小阿依,一千遍,我们这些连字都不识几个,还要写一千遍,你多拜菩萨罢,或叫你那今日相见的小姐姐帮你。”
瞧着顾依撑着脑袋一脸愁苦,淑儿弯了弯眉眼。“不怕,我教你识千字文,虽不曾读过多少书,千字文却也不难。”
顾依眼珠子一转,虽然千字文她认得,繁体字也大致认得,却不会用毛笔写字,宁淑儿真是天降福星啊。
“淑儿姐姐就是我的菩萨。”
顾依话音才落,杨青青就推门进来了。
顾依细想也是,有温复引荐,林管家自然飞速办好了杨青青的入职手续——杨青青与顾依不同,一年一签卖身契,随时可以离开。
顾依替她们互相介绍过之后,拉着杨青青坐下,将炉子上的饭菜拿来。
“我想着杨姐姐也饿了,红姑留的好吃的我可一口没先吃,今天可没有阿珍姐姐的份了。”
杨青青又泫然欲泣,阿珍却拉过她的手,“我听阿依说你都十一了,却生的如此干瘦,叫人心疼。”
“阿依今日救我,又借她的面子得以安置,日后阿依就是我妹妹。”杨青青睁着眼睛在瞧顾依的答复。
顾依看见阿珍姐姐同淑儿姐姐都笑着瞧她,端着饭碗,慢慢的点了头。
“阿依。”
“姐姐。”
这一年顾依八岁,十一月十六,与杨青青拜为干姊妹,两人端着饭碗,一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