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浓浓黑云堆在京城上空,也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傍晚时就刮起了带着一丝水汽的风,看来今夜有雨。
十三外面罩了一身夜行衣,潜伏在黑暗处,等更夫报过三更后,悄无声息的跃入温府,打算假借迷药的作用去给温家大小姐“托梦”看看调查结果如何了,为了配好这迷药,花了她不少心思。
温婉如屋子里一片漆黑,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就连外间该有的守夜丫鬟都擅自离开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温婉如听着外面风声,蜷缩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她怎能不伤心呢?原以为真的遇到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没想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瑞王,以后还会是自己的姐夫!
在黑暗里似乎有人在幽幽叹息,温婉如猛的坐起来,瞪大眼睛惊恐的在屋里四处打量:“谁、谁在那里?!”
不等温婉如反应过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傻丫头!是我!”
温婉如刚要尖叫出声,却在听出熟悉的声音后生生止住了,她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你这个混蛋!骗子!”
李浩然从背后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听着她轻轻抽泣。其实他本不该来此,自回京之后,他与这个女孩之间的游戏就结束了。不过一次偶然遇见知道温婉如在为了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入宫面圣苦恼,他一时兴起送了她一身衣服之后,有些东西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别哭,你一掉泪,我……竟然会觉得难受……”李浩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看温婉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难受。他只是觉得温婉如知道了圣旨一定会偷偷地哭,他只是有些心疼这个想哭却从来都不敢哭出来的女孩罢了!一定是这样!
温婉如很快推开他,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王爷!您走错屋子了,民女的姐姐院子在……”
李浩然猛的把她拉进怀里:“住口!本王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怎么走!”
温婉如却没被他吓住,她倔强的推开李浩然,像只竖起满身刺的小刺猬:“王爷,玩弄人心是不是很好玩?看到别人在您的控制下开心或哭泣,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王爷,婉如不过是个小小庶女,在您眼里轻如蝼蚁不值一提,可我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我不是您养的一只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不会一颗心只围着您打转,喜怒哀乐都由您来决定!婉如虽然懦弱,却也有自己的傲骨,有自己的坚持!无论您当初为了什么非要来招惹我,都请您记住您现在的身份!您是瑞王,也是我以后的——姐夫!”
李浩然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本王不放心才冒险前来看你,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我?以前,你不是……”
温婉如猛的抬头快速打断他的话:“您也说了那是以前!婉如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个小小庶女,被姨娘养了一身小家子气的做派,上不得台面!婉如不会奢求什么荣华富贵,更不会用那点根本就不存在的恩情要挟您!今日,我只当您没有来过,也当我从未救过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李浩然——说句大不敬的话,从您以瑞王的身份出现在小女子面前,那个半夜偷偷给我送吃食的李浩然,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李浩然胸中怒火翻腾,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玩弄她的感情,可从一开始他接近温婉如,就是看中了她的懦弱与无知。如今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温婉如看似胆小,其实在某些地方都很固执,认定的事儿绝不回头。李浩然看着温婉如坚定地目光,恍然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走了一步臭棋,而现在,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李浩然许久后缓缓低下头,原本挺直的肩膀也慢慢垂了下去,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原本意气风发的人那一瞬间似乎变得消沉起来。温婉如双唇紧抿,依旧不为所动,李浩然许久后才苦笑一声:“我若是一开始就认真待你,是不是就一切都不一样了呢?我若告诉你,那些日子,我也很快乐……也有几分真心在……你会信吗?”
温婉如眨了眨泛酸的双眼,敛去眼中泪意,面色坚定的说:“我信!可,瑞王只能是我的姐夫!”
她从怀中摸出李浩然给她的玉佩递过去:“王爷身份贵重,饱读圣贤书,要比小女子更要明白事理,此物小女子不方便再留着,请您拿走吧!”
李浩然张张嘴,想质问她为何如此绝情,却在看到她眼中泪光后沉默了。
“我承诺你三件事,这玉佩就是信物,等三件事都应了,这玉佩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我、我走了!”
李浩然不舍得看了一眼温婉如,温婉如微微低头并不看他,他苦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等外面再无动静后,温婉如才缓缓收回自己举着玉佩的手。她紧紧咬着下唇,极力压制着喉咙里的呜咽不肯哭出声,只有肩膀在剧烈的抖动,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到被单上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道湿痕。
十三蹲在屋顶上,旁观了温婉如与瑞王决裂的全部经过。
她摸摸下巴,要是有个男人目的不纯接近她撩得她动心了,转身却又要娶了她的姐妹,最后还回头说我对你也有过真心这种话,大概她会把人打残废掉的。呸!真够不要脸!真可惜当日没有杀了这祸害!
虽然嫌弃了一番瑞王,十三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几下就跃到对面的墙上,快速穿过漆黑的院落摸到温婉言的屋顶上。
不过……十三眉头微皱,她刚刚好像发现了暗营的人的踪迹,难道是有什么与宁国公府有关的任务?
十三衡量了一番,起身悄悄追了过去,如果需要帮忙,她也好出手相助。
那人一刻不停,熟门熟路穿过宁国公府的院子,径直进了一处亮着灯的屋子。十三远远停下,躲在暗处看着守在门口的人,借着微弱的火光认出那是温府的官家温成。暗营什么时候跟温家也有牵扯了?
十三并未贸然靠近那屋子。她刚一靠近就察觉到了这处院子里有不少好手隐在暗处,看来是温府豢养的死士了。如非必要,她并不想跟死士对上。这些死士虽然身手没有她好,不过为了保护主人的安全悍不畏死,难缠得紧,她只是来刺探消息,没必要暴露行踪。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十三没有心情去实行自己的计划,不知为何,自从见到暗营的人之后,她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而这救了她很多次。如今,她隐隐觉得自己平淡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而有什么被隐藏在地下的秘密也快要揭开了。
一滴雨落在十三眉心,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她的衣角灌了她满身风雨,下雨了!十三无声的笑笑,踏着风雨悄然离去。
十三很快就收到了暗营招她回去的信息。她察觉到这次离开也许要很久才能回来,便将自己这次的身份处理掉了,收拾整理好家中的东西,做出一副要出去云游四海寻求仙缘的模样就在一个早上离开了大杨村。
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听到暗一发布的消息时,她依旧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
暗一面无表情的说:“首领发下新任务,指定由你去执行:扮成温府自幼在清音庵长大的长女温婉宁,嫁入王府。之后你就恢复自由之身,是好是坏全由你自己掌握了!”
十三双眼微眯:“温家如何会知道我与温婉言有几分相似的?”
暗一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我只负责发布任务,不负责解惑。”
十三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好!这次可有什么注意的要交代?”
暗一掏出薄薄的一张纸递过去:“都在这上面。”
十三接过去,看着上面短短几句话沉默许久说:“我明白了……不过别人信不信,我不敢保证!”毕竟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哪家姑娘有她这种身形的,除了……
暗一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的药能帮你缩骨后将一身内力散入肌骨之中调整并固定住身形,好处是以后再受伤你的痊愈速度会比常人快上一倍,坏处就是痛觉被放大了几倍。”
十三收下瓷瓶:“可有解药?”
暗一摇头:“此药顶多维持一年的效力,以你的体质只怕还要打个折扣,我们只能肯定半年之内保你无事。”
这是说半年之内如果她不能想办法解决,那么就只有一个下场等着她了?十三点点头:“明白了,多谢!”
暗一目送十三离开,这大约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十三,以后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第二日十三就收拾东西赶去了清音庵。
清音庵里竟然只有一个样貌出色的尼姑。
难怪宁国公选中这间庵庙,只有一个尼姑,只要事先对好情报,那么她的身份只要不是有心人仔细调查,几乎是毫无破绽的。
十三此刻个头不过是个略显高挑的普通姑娘,穿着一身缁衣,一头如墨长发用一条灰色发带绑在脑后。
了尘见到温婉宁时,看着她与温景琨有几分相似的脸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晃神,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微笑向自己走来的红衣状元郎。
温家几个孩子都遗传了宁国公的好相貌,其中最出色的就是温婉言。她好像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继承了宁国公与其夫人的全部优点长成,一张脸就好像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配上那一身百年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风骨,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温婉言与十三有六分相似,只是温婉言更像温柳氏三分,看起来精致完美,一双眼睛不笑时都自带三分笑意,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十三长的更像温景琨,脸型五官不比温婉言来的精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十三顶多只是看起来与温婉言相似,却没了她的妩媚动人,只是多了几分英气。她眉飞入鬓,那双与温婉言相似的眼睛眼尾处却细长上挑,斜睨时自带三分邪气,不笑时看起来分外冷漠凌厉。
了尘想到温景琨拜托自己的事儿,这才回过神,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无忧,快进来吧!”
无忧,是了尘为她取得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