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我们围坐在篝火旁。今天推举秦淮为女王。接下来的一天由你安排,我们都是您最忠实的拥簇者。”
“今天轮到您指定一个人讲述他的故事。”
秦淮点向罗裕的鼻尖。
“那么,好……故事是关于一个愚蠢自大的人如何因为他自己的错误而妻离子散……”
“换一个。”她说。“不要妻离子散。”
“那么……简单……故事是一个负心汉如何因为他的花心而家破人亡……”
“不要家破人亡。”她说。
“真是伤脑筋……”罗裕沉吟片刻。
“那么……谈谈但丁是如何通过地狱,到达炼狱,又是如何从炼狱到达了天堂,亲眼看见了上帝,并且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神?”
秦淮点头。
罗裕获得同意,便接着说下去。
“但丁在人间游荡。游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那令人绝望的黑死病,或许是他对人生的不如意。就像我们中间跳楼的那些人。他们浑浑噩噩,如同丧尸。”
“但是他还有最大心愿未了。他最深爱的姑娘贝阿特丽切先他一步,投入了上帝的怀抱。”
“但丁在一处山谷中下到地狱。在地狱里,人们被分为信徒和非信徒。在那之后,他一直往地心走。就像是我们通关的游戏一样,沿途的风景是一些受苦的人。但是那并不重要。就像我说的,只分为信徒和非信徒。就像是只要分辨出女朋友和非女朋友,那么一切都清晰明了。”
秦淮点头。罗裕接着说下去。
“他走到了地狱的最底层。按我们的话来讲,他是进到了十八层地狱。但是因为受人照顾,所以他毫发无损。”
“地狱的尽头是另一个世界。那是炼狱。”
“炼狱的人不再分信徒和非信徒。他们都磨练自己,使自己忘掉人的原罪。比如要让好色的人不再好色,要贪吃的人不再贪吃。”
“但丁在炼狱的最底部看到了贝阿特丽切。她变成了天使,并且美得陌生。她要他忘掉她,甚至忘掉前世,如此就可以重获新生。”
“然而当他这样做了。他却醒了过来。”罗裕话音陡然停止。
一个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故事。文不对题,干瘪生涩。让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连罗裕自己都有些无聊得昏昏欲睡。
秦淮喝了好大一口红茶,然后痛快的舒了一口气。
“故事的关键是……但丁没有女朋友,他也没有抛弃自己的色欲,甚至于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信徒,他可以说是一个异类。但是他却进入了天堂。”
秦淮突然问。“贝阿特丽切漂亮吗?”
“应该是……”罗裕说。
“有我漂亮?”
“肯定没有。中世纪的人,就连耶稣生活的教堂也是建在粪堆上的。他们的纯洁其实一文不值。”
她点点头。沉默下去。
她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搅拌已经变冷的红茶。她从茶杯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甚至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比自己更美丽的人。
她的美其实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她不想引人注意,所以在此之前,她一直愿意带上棒球帽。这让她看起来会更像个男孩。
但是那一天,遇到了这个家伙的那一天后。她就再也没有带过她的棒球帽。因为她听人说过,男人是在乎面子的。
假如女朋友漂亮一些。是不是也显得底气十足?
“喂!”她说。
“去逛一下怎么样?”
罗裕当然求之不得。
出来的时候,街边的路灯全都亮了起来。因为潮湿,地面上尚有上午未干的积雨。一片片的水洼摊在马路上,灯光下好像一面面的黄色荷叶。
秦淮低着头默默靠着罗裕的肩膀走,一声不发。
罗裕可以把一切都解释给她听。甚至关于嫦娥的事也可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但是出于现实的考量,这是不现实的事。
不能把有关“太阳系模拟器”的一切暴露出去。至少现在不行。
但是作为一个男朋友。他又不愿意去欺骗她。
所以,他领着嫦娥去咖啡厅。就是趁此机会让秦淮知道一些事,好让她放下心来。有时候一些事情,遮遮掩掩不如坦白。遮遮掩掩也总会露出马脚,但是你主动去袒露,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从结果来看,至少主动权是被掌握在了罗裕的手上。他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至少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必将嫦娥捂得严严实实了。
走过街道,街上的风声渐紧。风吹过水洼泛起波澜,吹得秦淮的发丝飞舞,一些零碎的秀发被她拢在耳朵后面,她晶莹的耳垂上光洁圆润,有一层纤细的绒毛。灯光下,她仿佛被描摹了轮廓线。她的身体线条折射出迷人的光影,使罗裕不由自主沉醉下去。
“就到这里了。”到了公交车站台,她停下脚步。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她看着罗裕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
“那个女孩儿……她有贝阿特丽切漂亮吗?”
“也许……”罗裕说。
“是这样……明白了。”她凑了过去,和罗裕拥抱在一起。她把鼻子深深埋进罗裕的领口里,贪婪的呼吸着。
她在罗裕的耳朵上轻轻一吻。
“我喜欢你……”她说。
汽车到站。
她在车窗里向罗裕招手。汽车发动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即使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着,她的微笑也依旧温暖。
她张口,无声的哽咽着说:
“讨厌的家伙……”
手机铃声响起。
“喂?”
“不会是在哭吧?”罗裕说。
“……”
“只有一句话……我好像一直也没有说过吧?其实一直纠结于怎么开口,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了。”
“我也喜欢你,就像但丁喜欢贝阿特丽切一样。即使我不是信徒,即使我一身原罪,还没有学会放弃欲望,但我依然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那样。”他说。
“讨厌的家伙。”她轻轻的骂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