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夫,这儿请。”尹氏则是一手引着他,将蒋竹谨让到了池何央身边儿坐下。蒋竹谨道了声谢,便向着池何央道:“打扰了。”
池何央的小脑袋瓜还是昏酱酱的,听罢只是略点了点头,幅度微小得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接着便从盖着的厚被里伸出一只手来。
“瞧着真让人揪心!央央前几日年节时还活蹦乱跳的,怎地突然就这般模样了?“池老爷子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看着在脸上皱出一条麻花。
“池伯莫急。”蒋竹谨此刻也站起了身来,手持着白绢子按了按池何央头上磕出来的大包,按得池何央直嘶哈,泪花都飘出来了,“何央表妹头上不过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好生敷药不过几天就会消下去的。至于晕倒一事……”蒋竹谨略一思忖,自言自语道,“何央尚且年幼,此项并无多大可能。但……何央,近日可曾嗜睡困倦?“
池何央弱弱一点头:“有的,近日来愈发严重,常常是醒了不过一会儿又开始困了。”
蒋竹谨神色微微一滞,接又问道:“最近可有服什么药?”
“央央近日时常梦魇,一直又在服用安神丸……”尹氏接口道。
还未等尹氏话音落定,便听见门口有鞋底儿重重落地的奔跑声急急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只全是汗的小手、一张跑得红扑扑的小脸探了进来:“央央?央央你醒了吗?”
“小姐……小姐你慢点……”池何芃的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除却替池何芃揽着斗篷的手,另一只手不断地抚着自己的心口。虽然池何芃与池何央二人现下住在同一座院子里,但彼此之间弯弯绕绕的还是有些距离,心里急了跑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芃姐儿……”我果然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让人操心的坯子。池何央默默地闭眼,满心温情中不禁有一丝焦躁的愧疚。
秋桑看着池何央眉目,像是有点吃惊似的样子,便是开口解释道:“大小姐在您没醒之前就来看望多次,一直挂心,这才在您醒了之后就差了菊黄赶紧去报给大小姐听一声了。”
池何央听了话,还没来得及略点一点头,就听见池何芃略带哭腔的紧张声音:“我担心你呀,央央……好端端地……”
“芃姐儿,我没事儿。”池何央轻轻应道。
屋子里狭小,池何芃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坐了,她也并不着急,就这样站着倚靠在池何央的香柚木的床柱子上,垂下手轻抚着池何央被捂得红热的脸颊。池何央也闭着眼睛,用纷乱的发丝和瘦出形的下颌骨轻轻蹭着池何芃的手心。
“同作花根叶,复作叶前花。”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蒋竹谨突然吟了句诗,打破了这公认的静寂。
看着猛地抬起头来、吃了一惊的池何芃,蒋竹谨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连忙道歉道:“是不才惊扰了小姐!不才并无它意,只是……不才并无兄弟姐妹,即便是同宗的也没有,只有几人不常来往的远亲兄弟姐妹……才见小姐与何央如此姐妹情深,才不禁吟出此句……是不才失礼……”
“公子无错。”一向不擅长面见外男的池何芃此时的脸色与蒋竹谨不分伯仲,一个是西红柿一个是红毛丹罢了,“是……是小女子莽撞,未曾见礼……”
“你姐妹二人情深如此,是人都不应当怪罪了。”一旁的池老爷子轻轻打了打茶盏,接口道。
料想是池何芃进来的时候一心惦念着池何央的好坏,旁的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池老爷子一开口,池何芃才发现池何央的屋子里满满登登地坐了一屋子长辈,更别说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年轻男子。
各种意义上的失礼凑成了一块,让一向规矩的池何芃大大地又羞又惊,而后慌忙地低下头按着顺序见礼。从她紧低着的头上仅可见额头的那一小块,颜色已经像正月初四门口还没摘下去的红灯笼,又红又亮:“是……是……”眼下竟是磕磕绊绊地连话都说不齐整了,更别说抬头朝谁看一眼。
“芃芃,且抬起头来,祖父无心责怪。”池老爷子轻轻出声,像是怕再吓着他这已经如同惊鸟一般的孙女,“我池家有你们姊妹如并蒂双莲,是一大幸事。”
“即便无人怪罪,也是小女失礼在先。先为各位赔个不是。”接着池何芃便是有低着头依样行了一圈,这才在尹氏的劝慰下直起身来。
“你亲妹池何澹若是有你三中之一便也不会让人如此操心了。”池老爷子拧了拧眉心,“也不知是怎地,芃儿倒是与这堂妹央央更加投缘,也有几分肖似。”
“不错。芃儿超凡脱俗引得我眼热好久,眼下虽不是我亲生,但要是能借着央央与我常来往,我也算不亏呀!”陶氏的俏皮话讲得利索,逗得在场的人皆是展颜一笑,甚是开怀。
蒋竹谨听了这话倒是暗暗吃惊。父亲在家时,每当提起自己这位池伯家中庶长子与嫡次子的纷乱纠葛,总是不免长长叹气,而后便是为家中只有蒋竹谨一独子而感到庆幸,虽说热闹不足,但至少免除了一大桩子乱麻秧子的事儿。
因池澄汶与蒋竹谨年纪相仿,少年郎难免有些相携的玩伴,故二人时常来往,所以蒋竹谨对池治柏这一脉的池家嫡出二房更为了解和熟络,而对池家庶出的大房仅仅是有所听闻。而池伯方才又说眼前这位大致是叫池何芃的少女与何央是堂姐妹而非亲姐妹,那她必定是池家大房所出。
蒋竹谨不禁在心底暗暗抚掌感叹。这二人能在长辈关系的水深火热之中还保有如此真挚的情谊,当真是情比金坚,也当真是使人艳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