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至,外面炎炎酷热。厨房每日都煮一大锅的绿豆百合汤,降暑去热。
顾家豪富,每房每日都能领许多冰块来降暑。
锦色轩临湖而筑,周围又遍植花木,湖风吹来,格外清爽,几个姑娘便时常聚在一处。
因着姐妹几个除了顾余蓉外,女红做的都差,就是顾余蓉也只是尚可,达不到好的地步,就被两个嬷嬷压着做针线。
“姑娘们尊贵,将来的夫家自然都不会差,不缺那几个针线上人,但将来给夫家婆婆做个针线总不能都让丫头代劳,就是闲放着不用,也不能一窍不通,多学些东西,总归也没坏处。”
徐氏等人深以为然,姐妹四个就只能苦着脸苦练女红。
某日正坐在锦色轩里,一起做着针线,打算合绣一副夏日芙蓉图,却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翠桃过来了,顾梦竹笑道:“你怎的来了?”
翠桃笑道:“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大太太的娘家嫂子还有三太太的娘家姐姐来了,老太太请几位姑娘过去呢。”
几个女孩儿相互看看,顾梦竹笑道:“这可奇了,怎么竟是一起来的?”
顾红绵最为稳重温柔,道:“既然来了,咱们理应过去见个礼。”
姐妹便几个相携过去,顾红绵的锦色轩离得远,及到了正厅,庭院里立着许多不认识的丫头婆子,丫头见了四人,忙笑道:“四位姑娘也来了,老太太刚还问呢。”
连忙打起帘子,四人迈步进去,绕过了紫檀落地大屏风,果然见到好几个不认识的妇人,身边还围着几个女孩儿。
房中不见外男,想来自然是由家里的爷们在前院书房招待。
老太太见姐妹四个一起来了,招手笑道:“棉姐儿嫣姐儿青姐儿芙姐儿,叫了你们好半日,总算过来了,可巧竟也是一起来的,快过来,见一见亲戚。”
大太太徐氏笑着介绍道:“这是纪家的二太太三姑娘跟七姑娘,这是我娘家嫂子和两个侄女儿,这是三弟妹的娘家姐姐,还有外甥女儿。”
姐妹几个一一见礼,妇人忙叫起,又叫自家女儿上前见礼,一时间莺声燕语,珠围翠绕。
姐妹四人这几年在两个嬷嬷的教导下,身姿仪态气度,与寻常姑娘已然不同,自是鹤立鸡群之姿。
而且顾家姑娘都生的好,顾红绵清丽柔婉,顾余蓉沉静温柔,顾梦竹明媚飞扬,顾风荷年纪还小,但也是眉目如画,已经可见日后美人的雏形。
如今刚入夏,几个姑娘都穿的新做的轻衫罗裙,步履轻盈又不失稳重平和,更有江南女子的袅娜纤细,举止之间十分动人。
老太太的侄媳妇叶氏,大太太徐氏的寡嫂孙氏和三太太陆氏的姐姐大陆氏都忙叫起,又拿出表礼。
老太太的侄媳妇叶氏给的是一人一对儿金镯子,镂金穿玉,镶珠嵌宝的,价值不低,且那宝石不是寻常的圆面,是有好几个切面的,光华闪烁,十分别致。
叶氏矜持笑道:“这是海外来的玩意儿,姑娘们带着玩儿吧。”
顾红绵温柔,不动声色的看了叶氏一眼就罢了,顾梦竹移开脚步时,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孙氏给的每人一对镂花金戒指,一条玛瑙手串。
大陆氏丛太太给的是一对红宝石花钗,一只琉璃鼻烟壶,内绘了武陵春景,着实精致,颇为难得,笑道:“给姑娘们顽罢。”
姐妹三个收了东西,福身道谢,就走到自己母亲身边了。
顾风荷站在了母亲言氏身边,看了看几个姑娘,论姿容个个都不逊色,跟顾家姑娘比也不差什么,但举止的确不如。
孙氏的两个女儿徐晴和徐雯都很素雅,身上不见艳色,头上不见金器,穿着打扮都寻常,而且眉眼低垂,气度远逊,远不如顾家姑娘。
纪家的纪望舒,纪嘉宁就更显大家闺秀的身份,衣着清净,但只看精细处,处处可见富贵。
而丛家的丛缦柔,不愧是大皇商之女,看着不大显,光是头上的一支宝石簪子就是连城之数,丛太太给那么贵重的红宝石花钗倒是能理解了。
陆氏正因为老太太私房的事不自在,见姐姐来了,顿时大喜。
丛家家资丰厚,丛太太又最是疼爱这双儿女,丛缦柔今年十三,比顾江阳大两岁,年纪相仿,将来若能嫁过来,必然会带来一笔丰厚的陪嫁,而且自己的亲外甥女要是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自然更亲近。
丛缦柔又生的明艳端丽,形容温柔,陆氏一见就疼爱,这个想法也更加坚定了。
陆氏有这个念头,自然想让顾家认可,因而十分亲热,道:“几位嫂子跟姐儿想必都累了,我已经吩咐人去收拾院子了,先委屈住着,明天一早就能打扫出来。”
老太太看了三太太一眼,早看穿她的想头,淡淡地道:“那院子匆忙打扫出来,暂时还住不得,我院子里有许多空屋子,时常打扫的,暂时倒也能住的开。”
陆氏僵了一下道:“这怎么好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老太太道:“也没什么,远来是客。你们几个的院子都有爷们,哪里好待呢,正好我院子里清净,还有芙姐儿帮着招待。”
顾风荷笑道:“往常就芙儿跟老太太作伴,如今来了几个这样标致的姐姐,个个花容玉貌的,老太太可得高兴了。”
老太太叫人打扫庭院,又叫姐妹几个带着几个女孩儿去后头坐一坐。
大人们要继续说话,姐妹几个带着姑娘们往顾风荷住的东暖阁去了。
纪望舒和纪嘉宁以为是老太太的屋子。顾梦竹笑道:“这可不是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住的是西暖阁,这东暖阁是四丫头住的地方。”
几个姑娘无不讶异,东暖阁居然是小辈住?
顾风荷笑道:“老太太一直住在西暖阁,那里挨着小书房,夹层砌了火山石进去,比东暖阁暖的更舒服。”
纪嘉宁才十岁,跟顾风荷一般年纪,性子更活泼些,好奇道:“这里还有小书房吗?”
顾红绵三个人都微微沉默,顾风荷道:“是祖父原先还在的时候砌的,跟西暖阁只隔了一面墙,祖母就一直住在那里,之后也一直没离开。”
几个姑娘都怔了一怔,皆生感叹,夫妻情深,不过如此了。
丛缦柔想的更多些,她与母亲是一样的心,打算嫁进顾家,如果能嫁给顾江阳就最好,这样也能庇护丛家,对兄长丛台也有帮助。
只是此时,丛缦柔想到顾江阳比自己小两岁,性子如何也不知,不由得黯然神伤。顾家夫妻都恩爱,可是她呢?她会有这样能够相濡以沫的丈夫吗?
见气氛有些低沉,顾梦竹拍了拍巴掌,笑道:“好了,四丫头,眼看都来客人了,你还不快把你的好点心好茶拿出来待客。”
顾风荷笑道:“三姐姐这样坏,说的我多小气似的,难道三姐姐不说我就不拿了不成?”
一边说,一边吩咐丝墨丝兰:“把今早母亲送的那两盘花馅小饺子拿来,还有新造点心,再沏了茉莉花茶来。”
花馅饺子皮子澄澈透明,里头包了颜色鲜艳的各色鲜花馅子。别的点心也都是小巧玲珑,一个不过寸许,典型的南方细点。
有一盘点心,轻薄得如同几片红叶,可以从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地看见点心下面盘子上的纹路。
徐家家境寻常,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细点,不免问了问,这才知道是红豆糕,只是寻常的家常点心。
自然称赞了一番。
侍女端上茶来,光素白釉瓷的茶具里,茉莉花茶泡在水中,珍珠似的茉莉花苞被滚水冲泡,渐渐盛开,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雅茉莉香。
纪望舒今年十三岁,生的十分文秀温雅,饮了口茶,眼睛一亮:“妹妹这里倒有个泡茶高手。”
顾风荷笑道:“是我身边的丝兰泡的,她颇精茶艺,连祖母喝了也赞好。”
纪望舒便道:“妹妹能否割爱,让丝兰教教我的丫鬟,那丫头笨,到现在还煮不好。”
顾风荷笑道:“看姐姐说的,什么割不割爱的,又不是把丝兰要走,如今姐姐们就住在一个院子,方便的很,姐姐想让丫鬟学,随时来问就是。”
纪望舒其实是想把丝兰要走的,但是顾风荷年纪虽小,气势却强,自己如今在这里做客,也不好直接说出要丫鬟的话来。如今听顾风荷这样说,知道这个姑娘不好惹。
牵了牵嘴角,点头笑道:“如此要劳烦了。”
顾风荷道:“哪里,姐姐是客人嘛。”
顾风荷笑眯眯的,顾余蓉照旧的沉默,顾红绵和顾梦竹也都微笑,看不出丝毫不妥。
丛缦柔几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听了顾风荷的话,越发低头了。几个客人都低下头,专心的吃点心喝茶了。
大太太的娘家徐家分家早,徐氏有四个亲哥哥,孙氏是四嫂,丈夫两年前没了。
因为大女儿徐晴的未来夫家就是扬州的一个世家关家,孙氏就带着两个女儿来小姑子这里,先住一段时间。
至于大陆氏,陆氏的娘家就有两姐妹,大女儿嫁的是大皇商丛家,小女儿嫁到了世家顾家,这些年要不是这姐妹两个嫁得好,时常接济娘家,陆家早就不知道落败成什么样子了。
丛家是皇商,大陆氏育有有一儿一女,前几年丈夫去世,家里的生意就由儿子丛台接手了,刚好在扬州有一笔生意要谈,就暂时在这里借住,也有意借一借顾家这个地头蛇的东风。
两家原本就是来投奔的,如今倒是正合了意,只有叶氏犹豫了一下。
叶氏随着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女儿过来,一是看望老姑奶奶,另一个是叶氏的丈夫,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子纪泓被调到扬州任职,自然得跟这里的几个地头蛇打好关系,顾家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
何况还有自家的老姑奶奶在,两家作为姻亲,多加来往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纪泓夫妻本打算买个宅子住,如今顾家好意,盛情难却,叶氏也不好拒绝,且她自有心思,想着反正要买房子的,在顾家多住一段时间也好,既能跟顾家的交情更深,买房也能更从容。
这样一想,叶氏就答应了。
前头纪泓听顾昌荣兄弟几个说完,这才知道扬州府的官员有多难缠,而且官衙到底不方便,自己跟儿子都是爷们还好,妻子跟两个女儿怎么办?宅子又死贵死贵,便宜的又不好,合适的房子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不如先暂住在顾家,宅子再慢慢找,跟顾家交情也更深厚些。
各人都打好了主意,老太太命人把院子都收拾出来,孙氏母女孤僻些,也不大跟人交流,就安排在西跨院,纪家丛家各安置在东西厢房。
至于几个爷们,自然就住在前头的大书房。
下人们手脚都十分利落,没到晚饭时间就收拾妥当了,三家带着下人行李各自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