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知夫妻两个说了什么,如何布置,第二日一早,言氏如往常一样给女儿梳洗打扮,带着顾风荷去上房请安去了。
顾家老太爷前几年没了,隔年老太太就把各房应得的家产分好,娶了媳妇就能拿到自己那份家产。
大房是嫡长子,拿的最多,得了一半家产,二房三房也是嫡子,除了分两份给四房五房,剩下的两房均分。
虽然分了家,但几房依然住在一起,只等老太太一撒手,各房就能正式分家。
只不过老太太自己的私房还没有说过怎么分。
老太太纪氏也是出身大族,陪嫁颇丰,又当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手里的好东西数不胜数,最起码也有几十万。
这些都是老太太自己的,并不用一视同仁,几房虽然都分得了丰厚的家产,但银子多了谁也不嫌烫手,几十万的东西谁不心热呢?
尤其是三房,陆氏虽是侯府出身,但只是旁支,家境并不好,嫁妆比不得两个妯娌,还得时常贴补娘家,百万家产犹嫌不足,对老太太的私房最是心热。
所以顾昌和才会觉得陆氏眼皮子浅,只不过毕竟是兄弟媳妇,他也不好说出来,心里想想就罢了。
言氏倒不当回事,老太太是明白人,三房都是嫡子,肯定不会亏待谁,犯不着急,再说言氏自己的嫁妆那样多,又得了偌大的几百万家财,越发淡定了。
这也是张诒和愿意娶顾风荷的原因之一。
年轻貌美,又是独生女儿,还带着百万嫁资,这样的媳妇谁家不眼馋,何况敏阳郡王府虽然听着尊贵,但早就寅吃卯粮了,顾风荷带着百万家产嫁进去,那群人渣只有高兴的。
父亲去世后,自己就病了,半年之后就病重不治,说不得就是被害的,这样自己的陪嫁就彻底归那群人渣了。
顾风荷想着这些,眼露戾气,言氏一止步,顾风荷被扯住,才发现已经走到上房了。
上房的丫头们请安,一个粉衣丫鬟上前引路,一边往里走一边脆生生笑道:“二太太四姑娘来了,昨天晚上老太太听说二太太大姑娘今早要来请安,一大早就起身了,就等着二太太和四姑娘呢。”
顾风荷仗着自己是小孩子,肆无忌惮的抬头打量这丫头。
言氏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起的谁不知道呢,你倒是敢说。”
那丫鬟没想到二太太今天这样尖锐,心头一跳。
一低头,又看到顾风荷冰冷的视线,嗫喏了几下,再不敢开口了,低着头老老实实。
顾风荷收回视线,心里琢磨着。
母亲还是年轻,养气功夫不到啊,顾风荷老气横秋的想。
言氏带着女儿走进去,只听环佩叮咚,绕过紫檀架子大理石落地屏风,见到老太太纪氏坐在榻上,穿着绛红色缂丝长褙子,头上没有带金首饰,只围着一条鹿鹤同春镶宝金抹额,面容慈和,神态舒缓。
跟前各房媳妇围着凑趣儿,哄着老太太高兴,一屋子彩绣辉煌,珠围翠绕。
大太太徐氏见她来了,微笑点头。
在老太太纪氏的耳边说了两句,纪氏看见了,笑道:“老二家的来了,快过来,芙姐儿来我跟前。”
顾风荷穿着一件玉红色的衣服,带一个赤金镶红珊瑚项圈儿,头发梳了两个花苞头,缠着粉红色的珍珠链子。
团了手儿请安,脸颊娇粉,好像一朵花骨朵,嫩生生的,看了就叫人喜欢。
老太太也笑咪咪的叫起,招手儿让她过来,顾风荷笑嘻嘻的走过去,纪氏摩挲着孙女的脸,笑道:“芙姐儿可大好了?瞧着气色倒是好。”
言氏笑道:“芙姐儿这两日好多了,昨儿吵着要来给老太太请安呢,媳妇想着左右也好了,索性今天就带了芙姐儿过来,一来给老太太请安,二来也好让老太太宽心。”
老太太笑道:“好,好,芙姐儿真是有孝心,碧桃,把前儿送来的桂花松子糖拿来给芙姐儿吃。”
又问她要不要吃点心。
顾风荷看看桌子上的点心,点点头。
老太太笑着给拿了一块蒸糕,雪白色方方正正的,没有一丝花纹:“才刚好些,吃一块就罢了。”
老太太是北方人,不大喜欢甜腻的食物,所以院里的小厨房做的糕点都不会特别甜,蒸糕松软,没有甜馅,只有淡淡的甜和清香。
顾风荷忍不住都吃了,还回味了一会,老太太看见了,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陆氏心里只撇嘴,这就有孝心了?心里不舒坦,就道:“芙姐儿身边那个奶娘怎么不见?”
老太太想了起来,问道:“听说你把那个奶娘打发了?”
言氏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陆氏,答道:“是,石氏常在芙姐儿跟前说些荤话儿,又不安分,媳妇想着芙姐儿六岁了,也用不着奶娘,就打发了。”
石氏只是个奶娘,在顾家没什么背景,还是顾风荷出生时顾家大姑奶奶,也是顾风荷的大姑母荐来的,不过言氏向来都是让另一个自家的奶娘喂女儿,顾风荷倒也没喝过石氏的奶,是以并不十分亲近。
老太太思衬着老二家的毕竟刚回来,在金陵也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几房如今事实上又已经分家,只是打发个下人,又是嚼舌头不安分才打发的,也算不得什么。
至于顾氏,是庶女出身,不是老太太养的,自然比不了亲孙女要紧,老太太问了两句也就算了。
倒是拿了好克化的红枣糕给顾风荷吃,又抱到榻上,看着很喜欢这个孙女。
顾风荷左右没看到大伯母徐氏的两个女儿,明知故问道:“奶奶,姐姐们呢?怎么不见?”
徐氏忙笑道:“芙姐儿还记着呢?棉姐儿嫣姐儿和青姐儿在女学呢,晚上才回来。”
姑娘们取的都是花名儿。
顾红绵和顾梦竹是徐氏的两个嫡亲女儿,顾红绵小名是个棉字,今年十岁,顾梦竹小名是青字,今年七岁。顾风荷排行第四,小名是个芙字,顾昌和与言氏有时候也会叫芙蕖儿。
三房没女孩儿,四房的庶子早夭,只有一对孤儿寡母,平时不大言语,老太太也不偏颇,一分不少的给了一份家产。五房也是庶子,倒是有个嫡出女孩儿,大名是余蓉,意为芍药,小名嫣姐儿,刚刚八岁,排行第二。
顾红绵已经是十岁的姑娘了,顾风荷却还是个小豆丁。
顾风荷记得这个大姐姐嫁的是怀安伯家的次子,丈夫没甚出息,房里小妾倒有十几个,婆母也刻薄,顾红绵婚后过得并不如意,没几年就难产去世了。
顾梦竹也跟亲姐姐一样,嫁了侯府嫡幼子,都是高嫁,都是丈夫荒唐,婆母狠毒,不过顾梦竹性子强硬,硬是不肯受气,没过两年,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成功合离,带着嫁妆归家了。
顾余蓉嫁的要差一些,嫁的小官之子,不过她性格绵软,婚后不到半年就没了,五房不甚出息,竟也没有追究,至于自己……
不说也罢。
顾风荷十分奇怪,莫非是顾家的风水有问题?怎么嫁出去的女儿过得一个不如一个?还是说……
顾风荷看了一眼徐氏身边那个媳妇子,低眉顺眼的,半点看不出有那么歹毒的心肠。她挑挑眉,莫非是人祸?
老太太看孙女的眼睛一直盯着宋广家的看,逗道:“芙姐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风荷收回视线,指着宋广家的道:“这是哪位嫂子?”
纪氏诧异地道:“那是你大伯娘身边的管家媳妇,不是你什么嫂子。”
顾风荷迷惑道:“那为什么能戴那么好看的镯子?”大家就一起看过去。
宋广家的低眉顺眼的站着,没想到小姑娘一句话,就引了人注意。
自己的管家媳妇,徐氏首先就转头看,宋广家的就缩起手,徐氏身边的另一个管家媳妇跟宋广家的不睦,死攥住她的手往前伸。
就见寻常的青绸衣服下面,一对珠翠辉煌的金厢玉嵌珠宝褶丝大镯子拢在手上,足有七八两重。
老太太还没想起来历,但这样的镯子,显然不是宋广家的能戴的,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看徐氏,徐氏看到那镯子,略想了想,脸色就变了。
老太太不记得,她却记得,这对镯子,是自己亲自挑出来给大姑奶奶顾青柠的嫁妆之一。
自己身边的管家媳妇,怎么会有这件东西?顾青柠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告人的目的?
徐氏死死的盯了宋广家的一眼,徐氏城府深,掌得住,脸色只是微微发青,很快就掩下去了,转头若无其事地道:“不妨碍的,媳妇回去问一问。”
徐氏脸色的变化老太太都看在眼里,看了眼一脸惨白的宋广家的,点点头。
言氏从头到尾没说话,此时看了女儿一眼,到底还是忍住了。
大家子人都是人精子,惯会装聋作哑,此时都有意揭过去不提,又继续说起话来,一时间言笑晏晏,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说了一会,老太太累了,大家一起会意的散了。
言氏领着女儿往回走,一路上看了顾风荷好几眼,一进屋就把人都支出去。
看着顾风荷道:“芙儿,你刚刚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不是有意的?”
娘亲果然很聪明嘛,顾风荷老气横秋的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