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大陆,日月王国,凤仙郡,西峡县,无为镇,花溪村。
夜已深,花溪村的很多人家都已经安歇,只有一家还亮着灯。
这一家的主人谢通是个儒生,因为识得字多,且打得一手好算盘,被镇上的酒楼雇作账房。他的家境还算宽裕。
此时,谢通正在庭院中走来走去,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年老的儒生正抬头向天,紧张地凝视星空。
卧室中,灯光正亮,两个人影映在窗纸上,显得十分忙碌。更有一两声妇人的痛呼不时传出。呼痛的人是谢通的妻子,她不是得了大病,而是要临盆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谢家要添人进口了!
“陈嫂,张嫂,怎么样了,我娘子生了吗?”谢通隔着窗户,急切地向房中喊话。
“早着呢,骨缝都还没开!”房中的两个接生婆异口同声的回答。
“先生,你就这样向天上看,到底看出什么来了?”谢通回过身来,又向那个老儒说道。
那老儒是谢通的授业恩师。他不光是文采斐然,更兼通晓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只可惜他和谢通都是废民。
老儒一把将谢通推开:“别打扰我。告诉你娘子,务必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把孩子生下来!”
谢通哭笑不得:“这个可能我娘子本人也做不了主!”
他见老儒语气不容置疑,只好没头没脑地向房中喊了一句:“娘子,你加把劲儿,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半个时辰之后,房中依然没有传来喜讯,倒是孕妇的叫声更惨烈了。
谢通听得十分揪心,不只担心胎儿,更担心妻子,脸上的汗也下来了。
老儒这时反而改变了主意:“贤徒,让你娘子松口气,再缓缓,暂时不要让孩子出来!”
谢通奇道:“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老儒向天上一指:“天顽星、天霸星、天吃星、天煞星、天狗星、天狼星、天虎星、天愚星、天残星,九星连珠!”
谢通又问:“九星连珠,与我家生孩子有什么干系?”
老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平时让你多看看星相占卜的书,你总是不听,否则,怎么需要老夫来熬夜!九星连珠,吸阴排阳。此时出生的婴儿,受到九星大阵的干扰,体内阴气不足而阳气有余,不利于将来的修炼!”
天玄大陆的人有修炼的传统。凡修炼者,都讲究阴阳调合。人乃血肉之躯,体内血脉有阴有阳。阴极阳生,阳极阴生,方能互相调合滋养。阳盛阴衰,或者阳盛阴衰,都无法调合。若是一味蛮练,真气无法进入经脉。越聚越多的结果,就是让身体爆裂!
谢通深知其中的利害,连忙问道:“先生,要怎么才能避免受到九星连珠的影响?”
老儒说道:“天上星宿,各有其运行的轨迹。象这种九颗星连成一条直线的奇迹,几乎可以说是万年一遇。最多再过一刻钟,它们就会错开。那时孩子出生就不再受影响了。不过,孩子要是一个时辰之后再生出来,就更好了!”
“为什么?”谢通依然不明白。
“今年是甲子年,本月是甲子月,今天是甲子日,现在是甲子时,甲子意味着什么,你可还记得?”老儒问谢通。
“先生曾经教过我,天干之中,甲、丙、戊、庚、壬为阳,乙、丁、己、辛、癸为阴。地支之中,子、寅、辰、午、申、戌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这天干中的甲与地支中的子相遇,则属至阳之兆!”谢通说道。
“看来老夫教你的这些,你还没有全还给老夫。是啊,甲子相配是至阳,而生辰八字全是甲子,那就是千年一遇的至阳生辰。生于至阳之人,体内没有一丝阴性血脉,也非常不利于修炼啊!”
老儒的话音刚落,房中就传出一阵惨呼,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声。老儒一惊:“怎么这么巧!”
谢通人到中年,只有一个女儿。此时老婆又生了,他一时兴奋,没有听清先生的话,几步跳到门前,隔着门缝向里面问道:“怎么样了?”
里面的张嫂笑道:“恭喜谢先生,你家娘子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通大喜:“谢家有后了!我再也不怕将来愧对列祖列宗了!”
老儒见谢通如此兴奋,也不好给他泼冷水,只是强笑道:“恭喜贤徒!”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张嫂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谢通高兴地跑了过去,将襁褓接过。
只见襁褓中,一个粉红的内团正紧闭双眼,大张着嘴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降临。谢通抱到老儒面前,笑道:“先生,看看你的孙子!”
老儒无儿无女,一直将谢通当成自己的儿子。谢通的儿子,他自然也十分疼爱,少不得要抱一抱。
谢通又说:“先生,你医卜星相冠绝一时,就请为孩子的前途卜一卜吧!”
老儒说道:“刚才老夫就说了,孩子生值四阳,更兼九星连珠,很有可能前途黯淡。”
老儒此言一出,谢通顿时沮丧起来。老儒心中不忍,就安慰他说:“当然,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这孩子说不定有转机,现在老夫再为孩子把一把脉吧!”
说着,老儒将婴儿的小手捂在手中。他沉吟半晌,方才叹息道:“被老夫说中了,这孩子是四阳生辰兼九星连珠造就的纯阳绝脉,经脉中没有一丝阴气,将来没有修炼的希望了!”
谢通一惊:“这么说,孩子将来也要做一辈子的废民了!”
废民,是天玄大陆几十亿人口的最底层。
一个人,只要他的头脑还正常,就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别人踩在脚下。为了能不被踩,或者说为了踩别人,唯一的途径,就是修炼。
在天玄大陆,一般人从五六岁起就开始修炼,吸取天地灵气,在体内凝成真气。真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冲击经脉。
人体的经脉,包括十二条正经和八条奇经。
十二条正经则是指“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
八条奇经又称奇经八脉,包括“任脉”、“督脉”、“带脉”、“冲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
只有将上述二十条经脉全部打通,才算是冲击经脉成功,正式踏入修士的行列。哪怕只差一条没有打通,也不算成功。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也过不了这一关,再也没有作为,因此受人鄙视,被称为“废民”。
废民体质极差,十个人也制服不了一头牛。他们的寿命也很短,没病没灾的,顶多活到六七十岁。他们在国家的地位也极低,终生只能做服侍人的下等人。
谢通和老儒都是废民。谢通给有钱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帐房。老儒还好一点,他因为书读得多,精通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曾经被日月王国的皇家学宫征为教员。但是他老来依旧没有保障,幸亏当年收了谢通这个学生,愿意为自己的恩师养老送终。
但是,如果冲击经脉一旦成功,就会脱胎换骨,力量大增,浑身有千斤之力,一人足以制服一头牛。正因为如此,一牛之力,就成了千斤之力的代称。
此时的他们也只能算后天第一重。随着修为的提升,他们会逐渐晋升至第二重,第三重……直至后天巅峰——第十重。在这个阶段,他们有个称号——“后天修士”。
一般来说,修为每提升一重,后天修士们就会增加约一牛之力。但也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怪胎”,这种人的体质远比一般人更适合修炼。他们的修为每提升一重,力量则增加不止一牛。而在第十重巅峰时,力量则起码达到十牛,还有可能达到十几牛,甚至几十牛!
据传海外的黎光大陆有一个姓敖的修士,此人刚刚晋级后天修士第一重时,即拥有九牛之力。因此人称“敖九牛”。
达到后天之境,修士们的体质就强健得多,小病小灾的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他们的寿命也延长了,活到一百岁根本不算什么。
后天修士的地位可比废民们高得多。他们有资格修习各种武功,有资格做小吏、从军或者从事各类俸禄优厚却轻闲的工作,有资格奴役废民。种种特权让他们眼高于顶。
后天修士们达到第十重巅峰之后,就可以冲击先天之境了。这一关同样十分重要,甚至要胜过最初的冲击经脉。
后天与先天之间,隔着一条“鸿沟”。一个人,如果不是资源丰富、悟性超常加机缘巧合,很难迈过这道坎。
天玄大陆人口数十亿,修士只有一亿左右,说明冲击经脉的成功率有数十分之一。而能够由后天晋升到先天境界的,则不过一百万。也就是说,后天晋升先天,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一。由此可见后天入先天之难。
先天共有九阶,按境界来分,由低到高,分别是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度劫、大成。
先天九阶的每一阶,也都分为十重。境界每提高一阶或一重,寿命、体质、力量和战斗力都有所提升。
对谢通这些废民来说,后天修士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先天境界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至于先天高阶,比如合体、度劫、大成之类,在他们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谢通在幼年时,也曾经刻苦修炼过。十二条正经他打通了七条,八条奇经,他打通了五条。之后,他在修炼一途上就再也没有任何进展。后来,他自己都失去信心,只好拜老儒为师,学习儒学和算术。如果他不改行,再没有一技之长,那就只好做苦力了。
谢通现在只关心儿子能不能修炼,将来哪怕是只达到后天第一重,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心满意足了。现在听恩师说儿子连一点修炼的希望也没有,他怎么能不难受!
老儒只好又安慰自己的学生:“贤徒别担心,老夫只是说可能。无论何种命格,只要有相应的机缘,都不会碌碌一生。四阳生辰是千年一遇的异数,九星连珠是万年一遇的天相。一般来说,平常人只摊上一个就大受影响。如今,孙儿一人就身兼两种异象,说不定会另有际遇呢!”
“先生,你就别给我宽心了!孩子的前途再黯淡,终究是我的种。我都快到四十了,能有个继承谢家香火的,我就谢天谢地了!”谢通苦笑道,“你老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老儒笑道:“你都谢天谢地了,那孙儿就叫谢天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约有半个巴掌大的扇形薄片递给谢通:“这是我当年在皇家学宫的藏书楼中偶尔得到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想来必然不是凡品。就给孙儿做个见面礼吧!”
谢通接过来一看,只见那扇形薄片非金非木非石非玉,一面刻着一个古体的“天”字,再看另一面,则有着一些奇怪的纹路,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也没有心思多想,直接就塞进了婴儿的襁褓里:“我代孩子谢过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