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停尸堂中,余休站在桌子前,右手持笔,一字一句的默写某书。
桌上已经堆满了纸张,每张纸上的文字都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甚是细小,但是可以看清楚。
又写完一页纸,余休放下墨笔,呼出一口气。
这几日他一边稳固修行,一边摘抄着《欢喜笔记》中的内容,准备以此构陷南仁寺,引动县中大小人家对此寺的厌恶。
话说他这也不算是构陷,毕竟《欢喜笔记》中的个个人名和事迹都是黑脸和尚亲自写下的,有时间有地点有详情,余休只是将文字稍微润色几分,显得更加露骨和粗俗一些,好抓住他人的眼球。
写完之后,余休随意拿起一堆纸张,粗略的翻看起来,看完之后,他眉头微皱。
细细思索几下,余休忽地又拿起墨笔,在某张纸张的空白处提下一首诗:
“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
写完这诗,余休展开看着,面上不由轻笑:“合眼多了。有雅有俗,方为好书。”
此诗原是余休前世的一部大作《金瓶梅》中记载的,先前他通读一遍改过的《欢喜笔记》,觉得太过俗气,有些难以入目,便特意加上这首诗,作为调料。
写下诗词,余休又在各页纸张空白处分别抄上去,最后又拿出一叠纸,写下一则短序:
“书名《欢喜笔记》,乃南仁寺首座所注,共三十六页,一百零九则故事。余经此地,偶的之,未敢删减一字一词,因见事迹诡异、内容艳俗,特此分页传之,供世人赏玩。”
他静思片刻,最终写下几个大字:“南陵笑笑生。”
此名乃是前世《金瓶梅》作者的笔名,余休仅仅改换了一字。
短序写完,他又一连抄写了三四十张,分别都题上了《金瓶梅》中的诗词,然后和其他的书页一起,放入桌上的竹篮。
将东西都写完,余休在堂中踱步思考起来,他所思的东西并不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是刚刚题出的诗词。
“没曾想登临此世,第一篇显世的文章竟然是首淫诗艳词。”余休摇头失笑,“虽然是首艳诗,但文笔精炼,意境奇特,即便比不过前世有名的诗词,也是少有妙作,否则无法流传百年。”
“若是能够用此诗凝聚出文气,不求太多,几丝几缕,那该多好……”
余休虽然早已经弃文修道,但是对于文气此物,还是颇为眼馋的。甚至曾经想过要当文抄公,大肆的赚取文气,以供自己修道使用。
毕竟在他的脑中,几首传世的名诗名词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余休将前世的诗词书写出来时,无论是哪一首,白纸依旧是白纸,黑墨依旧是黑墨,丝毫没有要“诗成泣鬼神,笔落惊风雨”的异象。
即便他屡屡遁出阴神,观察自己顶上的文气变化,也没有发现文气有任何要增长的迹象。
本来余休还怀疑这是因为他并未将诗词传播出去,不为人知,所以不得文气。
但随着修为的进步,他渐渐怀疑这是因为他修行了道法,魂魄已经凝聚成阴神之故。
皆因此世三道分明,其中文武两道多有合流,仙武两道偶有合流,唯独文道和仙道,二者泾渭分明,不曾听过有人同修两道。
且在官府口中,世间绝大多数的修道之士都是不法之徒,一旦被识破,便是被浸入粪坑、泼黑狗血,关进大牢中严刑拷问的下场。
想着此世道士的处境,余休心中思忖:“一旦入道,道士就能拥有夜读书之能;再进一步,将有耳闻则诵之能;更进一步,将有过目不忘之能。”
余休如今便处于耳闻则诵的境界,且进入晨昏行之后,无须研读三遍,一遍即可将整篇文章记下。甚至当突破至日游境界,他将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能回忆起前世今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再难遗忘。
“如此能力,若是用来读书钻研,岂不是事半功倍之效?且道士又擅长养生,百年下来,朝堂必将被修道士占据。”
但现实情况恰好和他思考的相反,不仅朝堂中没有出现修道士,民间的修道士也一直处于被打压的境况。
正所谓:朝堂之上无道士,道士中多弃书人。
而余休自己,正是又一个弃文修道之人。
“想这多作甚?”思考过久,他微微摇头,将心中杂念卸下。
余休抬头看窗外,暗道:“不早了。”
夜色早已经浓重,月如残钩,光不落桌。
他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确定无甚纰漏,便提起桌上的竹篮,大步往停尸堂外走去。
没有骑马,余休提着竹篮,直接用脚赶往县城中。因为修行武道,他并没有觉得劳累,反而感觉活动开了身子。
等走到县城中,发现街上一片漆黑,只有几家酒店客栈、体面人家,屋中楼中才有灯火,而其他的地方,全都处于一片漆黑之中。
余休行走片刻,了解到县城中虽然有宵禁,但是街道上并无兵丁或捕快巡逻,只有一个打更的,正慢慢吞吞的在漆黑中敲锣。
“甚好。”他心中道了句,便提着竹篮,行走在大街小巷中,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其实所谓的行动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尽可能的将竹篮中的书页送进各家门缝里面,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一送就是送出好几张不带重样的。
等送完之后,余休再随手扣一下门,提醒屋内的人家查收。一路下来,他竟像是前世屡屡出没在小旅店中的某种人员。
不到半个时辰,余休便将竹篮中的纸张都送出去了。
北郭县的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收到《欢喜笔记》残页,街道上、房门上、不起眼处……都有。
等他提着空竹篮消失在县城后,黑夜中的北郭县也渐渐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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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著书某县,时人夜中盗争,各三三两两而已,竟无完本。”——《道论:杂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