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亲关系是这个时代里最牢靠的关系,这句话并不仅仅是李弘冀安慰自己的说辞。
人类从蒙昧中走来,凭着原始本能聚成部族,互相依存着才能在洪荒中艰苦生存。因此,家族成员之间的忠诚和互相信任便是根植在人类基因中的深刻烙印。
自从李弘冀谈及名分之事后,曹颜玉的神色便安定了许多。
她很清楚,自己身家清白,虽然从教坊司中呆了几日,但时日很短,而且始终没有破了身子。燕王殿下既然开了这个口,王妃应该不会拒绝。
心里安定下来,思路也更加清晰。
“其实无论是何种生意,无非是本钱和人力。
既然殿下想要做这门生意,想来本钱是不缺的,缺的便是人。而人,曹家可以出些力。
曹家虽然现在落败了,可毕竟已经在润州经营了数代。一直以来都是本分经营,待家中的掌柜、伙计和帮工也十分优厚。
虽然比不得四处施粥送饭的慈善人家,却也始终以诚待人,工钱的发放也是从不拖欠,从无克扣。逢年过节,还时常多发一些。对家中有困难的,也从来不吝银钱,尽心帮扶。
甚至在曹家破败之前,还散了些家财给靠曹家吃饭的众人,对大家多有照拂。
曹家落难到现在也没有几日,想来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还没找到新的地方做工。现在我若是出面招徕,这些帮工感念曹家恩情,多数应该都会回来。
这里面,无论掌柜、伙计还是帮工,都是经验丰富的熟手,直接就能够上手。
剩下的就是工坊、原料和发卖。
工坊,曹家原本是有的,现在被官府查抄。现在正在按照惯例盘点估价,最后折算发卖。我们直接买下即可。
原料和发卖确是当下紧要的事情。
马上就要开始收茧子了。每年收茧子大家都会博弈一番,价和量都需要考量。收的价高了,赚不到钱;低了,进货就会少,出货量可能满足不了买家的需求。到时候发卖的渠道被别家抢了去,就是大事件了。
曹家固定的发卖渠道,现在也该去走动一下了。大致知晓了了今年要采买量,才能确定要收多少茧子,纺多少生丝,织多少织品。
至于和朝廷的生意,不知道殿下是否也要参与,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一些。若是殿下想参与其中,还要考虑多方面的利益。”
说起织造生意来,曹颜玉确实是头头是道。听完她的讲述,李弘冀对这个时代的商业模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不是相熟的人,交易会冒很大的风险。所以,物资的买卖交易基本都是在一个较小的圈子内进行。
这么做虽然安稳,可却没办法进行大规模的扩张,物资的周转速度也很慢,不利于经济的快速发展。
“所以曹家的生意,是从收茧开始,到织造成锦缎为终?”李弘冀见曹颜玉说的口渴,便又将那茶杯向她推了推,示意她休息一下。
曹颜玉见这茶水有些奇特,其中没有加入肉蔻、丁香,只是清澈的茶汤,闻起来倒也清香。一啜入口,初时苦涩,稍后竟有回甘,不禁有些惊讶,以至于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李弘冀是在问自己。
“是的。其实这织锦大家倒是都会,只是染色这一道工序,每家都有独特的配方。这配方才是做织锦生意的门槛。通常来讲,这配方是只有家主和卖身在家中的忠仆才知道的,而且是传男不传女的。
我也是因为参与了配方改良,才知道此事的。”说完又拜倒在地。
“燕王殿下大恩,颜玉无论身心都是殿下的。只是这配方是曹家立身的根本,颜玉不敢擅自奉上。
当初颜玉参与配方改良之时,也是立下重誓,不会外传夫家。所以这配方之事,还请殿下交与颜玉完成,以全当日之誓。”
曹颜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是十分忐忑的。人家救了自己,赏了自己一口饭吃,自己还和别人藏着掖着,这非常的不合适。
可是,手艺这种事情,关系着曹家子孙后代的生计。这是比家族当下的存亡更重要的事情。走投无路的时候,家里可以安排有些才干的旁支改姓避难。只要配方还在,曹家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所以,配方是万万不能流出的。为此,她已经做好了承受李弘冀怒火的准备。
“这样啊,也没关系。”
出乎她的预料,李弘冀没有任何不满。他对此甚至有些欣赏,知识产权保护嘛。反正有你曹颜玉在,我就有染料可用。再加上你曹家也有股份,还能不出力不成?
“既然用了你家的方子,就再给你曹家加上一成的干股。
另外,织品的厂家叫润州第一纺织厂。出产的料子,依旧可以打上曹记的名号。”
李弘冀知道,想让人为自己服务,就要将好处给足。古人对自己的招牌和名号有一种执着,李弘冀觉得,这种执着还是值得鼓励的。品质好,做的久,那就会形成品牌效应。
曹颜玉呆住了,这待遇实在是太优厚了。
不说现在曹家落难了,就算是曹家鼎盛的时候,燕王殿下发话说不觊觎曹家的方子,只是用自己帮着染色,就分给曹家两成干股合作做生意,估计曹家马上就会敲锣打鼓的把自己送到燕王府上吧?
要知道,这可是皇子合作开的生意啊!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没事儿总来吃拿卡要的官老爷谁还敢上门?
“请殿下放心,颜玉定然不负殿下所托。”
曹颜玉觉得已经不用再说谢恩的话了,这恩情,是谢不完了。
“曹家以前有没有考虑过做成衣?”李弘冀将曹颜玉扶了起来。
“成衣?”曹颜玉有些疑惑。
“殿下对这个生意有兴趣?这个行当是刘家在做的,他们长期在各个府上收那些旧衣服,然后发卖出去,利润倒是还可以。”
李弘冀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与曹颜玉的理解出现了巨大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