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时候,大概是一九二几年,这片山头来了一帮土匪,占山建寨,当了山贼。那时北洋军阀当政,国共合作北伐,整个华北都处于战火之中。我们这里地偏僻壤,没有人来管辖。”
“那帮土匪看上了这片土地。无人管辖,有山有水,在那个年代,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林。他们压迫村民在这山上建了寨子,自号旋风寨。那时山底下是条险路,易守难攻,又挨着村子。我们寺就在这个位置,被他们将我们和村子分隔开了。”
“村子里的人来寺里要经过他们,要交费,美名其曰‘香火费’,实际上一分钱也到不了寺里。寺里断了香火,众多僧人又畏惧山贼,偷偷逃窜,这座寺,差点就衰亡了。”
“四五年日本投降,一小支共军来到这里,赶走了他们。我再来到这个寺里时,这里已经破败的不像样子了。杂草丛生,房子数年未修,佛像锈了半边。老方丈、几个上了年纪的僧人,挖野菜、嚼草根,靠着村子里的人偷偷救助,熬过了那几年。”
“之后村里人帮忙着翻修,这寺才算又活了回来。可惜当初逃的逃、走的走,寥寥几人,苟延残喘几十年,再不复当年的盛状了。过了悟真这一代,也不知道这寺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这寺在这里难道还会跑了不成,为什么会坚持不下去呀?”叶晓晓无法理解,插话道。
方丈揉了揉叶晓晓的头,他的手像是遍布山野的荆棘,很刺,揉的叶晓晓很不舒服,又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岁月拿着针线在他手上缝了又合,将历经的坎坎坷坷,都刻在了纹理之间。
“寺在不等于活着,人在才是活着。人在,寺就有了支撑。人不在,寺便死了,过不了多久,寺也就会不在了。”
小和尚似懂非懂,一抹苦涩在心底泛起,又缓缓席卷全身,有些沉重。
“那时,村子里有个姑娘,叫叶芳,十七八岁,正是当家的时候。叶芳生的俊俏,为人又落落大方,早在那帮山贼刚进村子时,她便被那三当家的看上了。”
“山贼三当家,三十不到,正值壮年。那些年里到处是战火纷飞,那三当家的本是个武家出身,奈何家道荒凉,父母双亡。一个人在外浪迹,见遍了穷困潦倒尸骨成山的场面。他满腹壮志无用武之地,一怒之下落草当了贼寇。大当家的见他年轻俊秀,又能文能武,便让他坐了那三当家。”
“三当家不像那些土山贼,虽为贼寇,亦有自己的坚守。他享受于一大帮人围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场景,又不忍于烧杀劫掠压迫百姓的状行。读过几年书的人,都爱沉迷于幻想之中,幼稚的不得了。”
“呸,一个山贼,方丈你把他说得那么好干嘛,还不是干了很多坏事。”叶晓晓有些看不惯,这都什么人啊,你不想干还干,说得那么好听干嘛,还不是个烧杀抢掠的王八蛋。
方丈哑然失笑,的确是,只不过太多年过去了,自己也看开了许多。但年最为痛恨的人,如今也不自觉淡了许多。淡到,彻底不怨了吧,所以才为他开脱。
“晓晓啊,你没见过那个年代,体会不了。爷爷以前也是,和你想的一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可恨之人也定然有可怜之处。他们是为山贼,可一个人,又怎会平白无故做了山贼。他们也是走投无路,都是些真性情的人,放到现在指不定能有一番作为。可奈何食不果腹,时又不待人,占山落草,其实也只是为了生计。”
“呸!”叶晓晓才不愿信这些,连带着连方丈她都看低了些,出言毫不客气。
方丈也不在意这些。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阅历经历,岂是叶晓晓一个七岁大的小毛孩能理解的,当下继续着他的故事。
“当年我也恨,我也怨,我对他们的仇恨远胜于你千倍百倍。可过了花甲,又古来稀,也就想通了。自己想想,那帮山贼,他们又干了些什么坏事。他们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信什么神佛佑世。有时间去烧香拜佛,还不如靠着自己,在那乱世上苟且求活。寺庙是死是活,就连那三当家,也毫不在意。”
“他们压迫村民建寨,为了安家:他们收些粮食,为了生存。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干些坏事什么,守护者这一方平安。当初战火不是没有蔓延到里,只不过有他们守着,再加上村子偏居一隅,要不然,这个村子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话虽这样说,毕竟没真正发生,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恶,自然就是恶的,怎么说也洗不脱。那三当家的看上了叶芳,又不愿暴强硬上,一个人在寨子里苦恼。大当家的知道了,也了解三当家的为人。他自己不愿去做,当兄弟的自然要帮上一把。”
“三当家的还想着什么一见钟情情投意合然后再你依我侬什么的,结果大当家的就扛着他的‘梦中情人’,扛到了他的面前。他‘梦中情人’穿着一身素布衣服,被绑着手、捂着嘴,在那拳打脚踢。”
“切,这还不是坏事是什么?”叶晓晓立即插话。
“是啊,这件事,最该恨得不就是我吗?当时叶芳正抱着一筐衣服,在湖边偷偷洗着。她不知道三当家的对她有意思,也不知道大当家的要把她抓上山去。所以放哨的看到她时,她依然悠然自得地洗着衣服。放哨的报给大当家,大当家的心想自己兄弟得自亲自上才行,便有了之后的一幕。”
“叶芳也是个巾帼英雄,十足的‘好汉’。她本来就很不待见山贼,对三当家的毫无感觉。在知道了三当家的喜欢自己后,又以为是他让大当家的绑了自己,更加不耻他的行为,就更加讨厌他了。”
“三当家的仗义,绑就绑了,也不会将责任推到自己兄弟身上。大当家的倒不是没有自己解释过,但山贼的话谁会信呀。而且谁要绑的有什么区别,叶芳坚贞不屈,三当家的奈她不可,打骂不忍供又不行,找大当家的商量着把人送回去。”
“大当家的自然不行,当山贼的抓个人抓就抓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哪还叫山贼么?大当家的不止不行,还怕老三偷偷自己把人送回去,便连老三一起关在了山上,反正日子也平安无事,大当家的也希望他们在山上小日子过着日久生情,也不枉他的一番努力。”
“可叶芳赤胆英雄,吃软不吃硬,越关着她她越不从,还指着鼻子骂老三唯唯诺诺没有种。不知为什么,她越这样三当家的就越喜欢。正所谓烈女配英郎,三当家的想也只有这种女子才配得上自己,又觉得对不住她,便凡事都想着能让她开心。”
“其实说白了,他也不想叶芳离开,就这样子,他还能见的着。要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将人送不下山去。他也纠结,爱的人不爱自己,在身边又碰不到,想让她自在却又舍不得她离开。一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却被感情折磨的死去活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过了一年多。三当家的虽然没将人送下山,也派了人到村子里报信,说小姐被留在山里给他做了压寨夫人,送了一大堆彩礼,又让她家里人见到她平安无事,碍于山贼们的凶威,那件事就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