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叶晓晓都没有出去。起初,她拉着叶海两个人打通天——一种扑克游戏,俗称推火车。不久,叶瑶来了,于是他们就三个人斗地主。再之后,李牧也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四个人就在院子里抢银行。欢笑声在他们身边缭绕,冲淡了阳光的炽热。太阳似是不甘被无视,猛足了劲散发着热量,一点一点向着他们头顶爬去。
王平王安大喊着“你们打扑克也不叫我们”,一人搬着个小板凳也凑了过来,顿时他们这伙人便再次聚齐,抢银行也变成了炸金花。
奶奶端着盘西瓜放到他们桌子上,哼着小曲进屋看戏去了。
王平王安是双胞胎,一样瘦瘦的,个子不是很高,有些黑,哥哥鬼精弟弟粘人,他俩家和叶晓晓家就在一条巷子里,平时也总是很早就来找叶晓晓玩了。
鬼知道为什么叶海总能比人家一个巷子的出现的还早。
众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说笑着炸着金花,对太阳的狂暴不屑一顾。太阳于是彻底被激怒了,炽热也就变得毒辣。首先是李牧满头满脸大汗,说了句“我不行了该回家吃饭了”,抹着汗就狐奔鼠窜了。
叶瑶皱了皱眉头,额头上挂着点点汗珠,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紧接着她也走了。
叶海是第三个走的,王平王安家就在隔壁的隔壁,不着急回去,他们三个人就又从炸金花回到了斗地主。
奶奶做好午饭出来摆放碗筷,王安王平也就趁机溜了出去,这下院里又重归平静,一老一小等着爷爷回来。
太阳心满意足,继续释放着高温。老少三口吃完午饭,麻利地钻进屋里。当叶晓晓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醒了?”奶奶说道。
叶晓晓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以示回应。
“起来了,我今天带你去寺里。”奶奶突兀地说道。
叶晓晓瞬间惊醒。
“我不去。”叶晓晓往床里头钻了钻。
“今天该去寺里上香了,你去磕俩头。”奶奶继续说道。
“我不去。”叶晓晓十分坚决。
“怎么了,小时候你还可爱去了。”奶奶不解道。
再小一点时候的事情叶晓晓如今已经记不清了,老家留给她的记忆,大概就是从七岁那年开始的。确切的说,是从和叶海相识的时候开始的。
叶晓晓踌躇了一下,探着脑袋问奶奶:“那个山坡里,真的有女鬼吗?”
奶奶顿时明白她为何不愿到寺里去了,当下笑着回她道:“放心,就算有她也不敢到寺里。”
“那她在路上把晓晓抓走了怎么办?”叶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怕什么,奶奶在呢。”
“奶奶又打不过女鬼。”叶晓晓毫不信服。
“寺里有小和尚,他们就是专门抓鬼呢,女鬼不敢下来,要不然晓晓这么淘,早就被抓走了。”奶奶睁着眼瞎说道。
“真的?”叶晓晓还是有些不信。
“真的!”奶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好吧。”叶晓晓从床上爬起来,“哼,我才不怕你!”叶晓晓举了举自己小小的拳头,龇牙咧嘴的给自己壮着胆。
奶奶带她来到了寺里。
“奶奶你骗人!”叶晓晓紧拽着奶奶的衣角,颤抖着脑袋左瞅瞅右瞧瞧,垫着小碎步紧跟在奶奶身旁,生怕突然蹦出个女鬼,不抓走她也得把她吓个半死。原本亮堂堂的康庄大道,到叶晓晓眼里就变成阴森森的。太阳好死不死的不再争风吃醋了,大概是忙活了一天该下班了,便冠冕堂皇的铺下一道红毯,以作欢送自己的告别。
这下就更苦了叶晓晓,光天化日之下她可能还有几分胆色,可这漫天的嫣红,没有鬼怪也得吓出几只来。更可气的是奶奶嘴中的小和尚根本就没出现,天可怜见,谁知道一条百来米的大道,竟能把叶晓晓吓个半死,更何况,人家小和尚根本就不管什么降妖除魔。
叶晓晓才不管这些,嘴上头问候完了小和尚的列祖列宗,一踏进寺门就横眉竖眼的瞪着奶奶,嘟着嘴,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进了寺里叶晓晓就不怕了。在叶晓晓的印象里,和尚都是些本领高强法力无边的强人,不管是《西游记》还是《嵩山少林寺》,当然叶晓晓更偏向于《西游记》一点。
因为寺庙在后山,村子里的人便叫惯了后寺。后寺名叫“龙泉寺”,与一些现存的大寺同名,实际上也就山旮旯般大小,满打满算不过一亩地,一个大院一个后院,外加几座供着些菩萨佛祖的庙宇,还有和尚们吃住用的房子。
寺里有一位老方丈,已经在这里住了数十载了。
记忆里那时后寺的大门十分破旧,一块块苍白的红漆似脱未落,坑坑洼洼,在门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数十载的风吹雨打,门框上的两个黄金色的龙头把手也变得锈迹斑斑。
大门是不常开的。大概逢年过节,寺里的众人才会开门迎客,平时要来的话,就只能走大门旁的那扇小门。木头门,巴掌大,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小门直通大院。进了大门,便是魔家四兄弟分居两侧,中间二郎真君手持方天画戟,怒目圆睁直视着寺外的康庄大道。当然,门关着,二郎真君也只能委屈一点直视着门后面了。
魔礼寿赤脸浓眉,肩上一只紫金花狐貂,看着便凶神恶煞,也不知他是镇守一方水土还是杀人如魔,反正对于她叶晓晓也只是对那只花狐貂感谢兴趣。
最恐怖的要数魔礼青,黑脸怒目,除了手中的武器不是旋风斧,哪里看都像极了李逵。
魔礼海魔礼红倒是眉清目秀些,一个抱着把碧玉琵琶,一个举着柄混元珠伞,若不是叶晓晓看了无数遍《西游记》,可不会将他们当做一方魔神,大概是西湖桥边唱戏的,一个撑伞一个弹唱,若再路过个许公子,就没有白素贞和小青的事情了。
出了门堂,便是大院,左一排紧紧凑凑八九个小屋子,是厨屋、僧侣的住所,还有接待来客的地方。右一排较为宽敞,四五个房间,有方丈和主持的屋子、一个仓库,剩下的叶晓晓便记不清了。
院中间有好多条小路,路旁栽着些花草树木。中间的路通向前庙。前庙最大,两侧是十八罗汉,中间正面是如来和两尊不知名的大佛,背面是观音。不多不少二十二顶莲花座摆在各个雕像前,之前放着香炉,炉里烧着香。
庙宇前有口大鼎,大德高出叶晓晓两个头来,她只有扒着才能勉强看到鼎里面。恰时一整风吹来,烟灰便铺满了叶晓晓的脸,黑得恰如门堂里的魔礼青,煞是可爱。
出了前庙的后门,便是后院。后院大约前院的一半大,建在山坡间,便做了个台阶,分出了个上下层。下层种着棵枣树,结着无数颗又大有青的枣。有些枣涩有些枣甜,低处的枣全让叶晓晓轮着棍子给糟蹋了。
台阶旁有几只石龟,老得看不出年代。龟背上驮着几口碑,碑上刻着满满的古老的文字,有些模糊,叶晓晓勉强认得出一个“清”字。
台阶上是后庙,后庙也常年不开,叶晓晓也不敢顺着门缝往里偷看。后院的地不像前院至少是红砖青瓦,绝大部分还是当年建造时的土地,分外荒凉。再加上平时没什么人往后庙里去,又显得格外阴森。《水浒传》里不就有个叫洪太尉的有病没病非是要进一座封着的庙堂,结果庙里“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霭靄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叶晓晓可不想像他一样。洪太尉放出的是一百单八将,换成了她说不定就成了哪只混世魔王了。
庙堂两旁都是土路,长满了野草,连通着前院和后院。叶晓晓用着她那双小小的脚,踏遍了寺里的几乎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