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18.
阿成,我刚刚写完了数学题,转过头来看了看挂表,想起了时间,这才想起了日历上崭新的一年。不知道我昨晚走在广寒宫下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没有,只是如果以后才看见,大概已经失去了辞旧迎新的意义。
你看啊,在那条消息里,我又将对你的称呼换了回去。我想也许以我俩的交情,委实不可叫的太过亲昵。你也是同意这个道理的吧?阿成,我再也没有坐过205路公交车,再也没有因为谁头脑发热。我就要十八岁了,两年前我第一次自己跳上的那辆双层公交车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是我的未成年时期里,唯一一次独自坐着公交车路过那么多的街道和人群,路过万家灯火和工厂的股股白烟。阿成,那是我包裹了太多情绪的少年啊,再看到三月杨花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了少年。记忆中的少年也要在孟夏长大,六月之后,我执着的少年从来都不是我的少年,我肆意挥霍的年少就此与我恩断义绝。
阿成,我能与你说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我在午夜做的与你有关的梦怎么越来越浅薄。
阿成,就到这里吧,希望这时新的一年,希望是我对你新的怀念。
加油啊,阿成。即使未来遥遥无期,我依旧会坚守着你的背影,守到我再找不到任何理由不放弃。157天。
1/3/2018.
阿成,昨晚睡前我无意间看到你更新的动态。我瞥了眼时间,00:56。我回到对话框,看到那日我发完最后一句话时00:04。我冒昧地以为你及时看到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和大萌说着并不期待你回复什么的话,再看到如此刺眼的拒绝和忽略之后也仍不免有些难堪。阿成,我毕竟心中有鬼,你怎能要求我时刻都坚如磐石,不动如山。
算起来,你我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交谈。你从不主动与我讲述你的生活,只被问得避无可避时,才会勉强挤出一句还好,让我不知该如何接口说下去。我呢,阿成,你偶尔的偶尔是否想起过我?我多少年的执着能不能算作是一点可取之处。这一段时间,我大概过的并不算好。倒计时翻得呼啦作响,时间烈烈如风雪。教室的窗户整日的糊着一层浓重的水雾,我站在窗户里向外望,每张脸都冷冽而模糊。我连自己都已看不清。
阿成,都说睡不醒的冬三月,我趴在桌子上的沉睡坠入无边无际的梦境。那样的梦太长太诡谲,下课铃响起时,我以为已经沉睡两三天。它们拖拽着我的四肢,我不得已陷入泥沼一般腐黑阴柔的无奈。我想我真是有些累了,以致于昨晚明白你不知第几次无视我的一腔热血时,都没有力气翻腾。阿成,你也有这样多的烦恼吗?还是这只是我的庸人自扰之。
我多希望旁人看我的目光能变成你的目光。多希望我在别人眼中的模样是你眼中的模样。
阿成,我真想你啊。
1/8/2018.周一,距离高考还有150天。
下午困得不得一刻清明的化学课总算被我熬过去,我接到前排传过来的成绩单。年纪282,总分537,英语136,语文104。我此刻才明白班主任为何丧着脸说这次成绩低迷,班风有损了。
阿成,我该怎样走下去。我实在困得撑不住,头歪在围巾上的时候,闭上眼,门外呼啸的北风便是钻过门缝压过来。将睡不睡中,我仿佛闻到香港地铁站警告线处的空洞的风。这个日夜繁华拥挤、遥远神秘的海岛终年吹拂着咸湿味的海风。它带起的一片羽毛、一粒金粉、一句俚语都让我热泪盈眶。梦境中我又看见熙攘的十字街,老旧的牌匾,复杂的繁体广告,压金边儿的裁缝店里的布匹……我仿似站在每一个街头向里张望,上坡下坡的水泥路两旁无二的景色彰显着这个城市的守旧与超前。
我停下为街道上表演花式足球的男生鼓掌。在码头,为海风中练唱的年轻乐队拍照。这个城市的精彩源源不绝地浇灌我的心,它太美好、太难忘、太坚韧、太新鲜。我站在每一个街头,每一个地铁口,每一个码头,每一寸泥土,每一眼倾注,我的心都在发烫。
我实在无法形容那样没有道理的热爱和激动,于是我只能拥抱湿漉漉的风,亲吻每一棵树。我只能如此向它诉说我无言的感动。因为我无话可说。
我不能知道它会令我变成什么模样,但我知道它已经让我改变。
香港,你可知道我复杂的心为何因你炽热。它烧灼着我,使我头脑发烫,挡无可挡。
1/16/2017.
阿成,我一直在思考,思考所有人都不认同的一个问题。思考每个听过我的故事都甚觉不可理喻的人无法接受的问题。我思考来,思考去,终于啊,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没有意义的、毫无价值的问题竟然将我困在原地,举步维艰。
我心无杂念地思考着,所以几天之后再和你说起,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写下来,告诉你结果如何。这个一直以来皆因我的自卑而被私藏起来的真相,我终于要亲口承认。
阿成,我找不到我的从前了。也找不到你了。
我做的梦越来越多,梦里的故事愈发奇妙诡异,梦中的面孔愈加生动。可是阿成,我再也没有见过你。我听说有人向霍金问起世间最令他动容的是什么。这个被上帝折磨了半生却不停向宇宙和时间犀利发问和预言的男人说,是遥远的相似性。
阿成,我想我此刻还不能理解和体会他真正的感动,然而我却能够对我这微渺的生命中的遥远有着无比巨大的难过和揣测,迫使我最终的懂得。
我明白从前和现在相隔在命途的两端,有甚远。我明白你距离我山水交叠,不可攀。阿成,我没当过好孩子,我也不敢发誓以后我会做个好人。大概我这一生会说许多的谎,但此刻,我还是希望我能用一颗赤子之心诚实而理明地告诉你,也告诉我自己:我希望能用我坦荡荡的一腔热血面对你,面对我自己。并且以此来使后世的自己欣慰着,看一看我原本也有这样真实而热忱的面容。
阿成,你准备好了吗?我终于认真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阿成,我想我放弃了。
不是我打算,不是我将要。不是你我以为的任何一种狡辩。而是阿成,我放弃你了。我真诚地感谢、真诚地道歉、真诚地放开我纠缠的、面目全非的双手。
那天我突然惊醒,连滚带爬地下床去翻找与你有关的文字和记忆,寻找你的痕迹,寻找你在我生命中留下的意义。然而阿成,知道我鼻头猛然的酸楚,掉下两滴莫名其妙的泪珠来,我才清醒过来。我这样迫切又慌张地渴望找到某种能够证明你存在的事物来确定你存在的意义,恰是因为你于我已经没有意义。
那么阿成,你我的负担就此都澄清。就算以后我们侥幸做了朋友,我也不再有如从前般不堪。
祝愿今生还有幸会面,我和你都焕然一新,往事也不再面目可憎。
“很高兴认识你,请多指教。”
阿成,那我……就说再见啦!再见的时候,我会重新认识你。(142天)
1/18/2018.
笔试题目还在你意料之中吗?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分,你还在考试吗?还是在房间休息或者正在准备明天面试的材料呢?我今天还是偷偷揣了手机出来,等啊等,还没等到你来和我分享笔试时的心情和难易。
不过阿成,我们昨天的聊天里你语气中夹带的轻松和活泼应该想来不会骗人,那么我就等你最后的好消息啦!
……阿成,我不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真的不喜欢。我觉得它简直糟糕透顶。阿成,我遇到的人和事怎么总和世间太过普通的人事不同,不是人多嘴杂就是无人关暇。你也会是如此吗?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令我疲惫。方秦的矛盾、反复的纠结与茫然、患得患失、无措和不安,这些我都看的见。所有人都看得见,然而我们都疲于应付。即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即是大家心底里昭然若揭的险恶回答。喜欢与爱如何竟能混为一谈?阶段性的好感怎可轻易就被用一生去厚笔着色?浓妆艳抹庸俗不堪?我本以为我足以力挽狂澜宽他的心,然原来我本就该做个恶人。
阿成,我实在看不得他每日灰头土脸的丧气模样。我实在厌倦。
还有铛铛。啊!阿成,我今天晚上陪铛铛去买吃的啦!萧明居然舍得扔下铛铛去网吧,居然让铛铛纠结该不该生气,居然还怀疑我的用心,质疑我的人品,还敢要求我不许动手动脚!阿成,我真是……我真是!真是太开心啦!原来铛铛不是拒绝我,只是羞于我夸张的热情。她还说,也许会自己主动来拥抱我。
阿成,你不能懂得,当我雀跃地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白豆腐一样的皮肤和艳若桃花的两颊,我想你不能懂得我。
我的庆幸,我的感激,我的安心与温暖,我的滚烫的心与深刻而认真的欢喜。究竟要我如何描写这样的情感呢?我想起太平山顶的烟花,看着维港入夜。亮彻红堤的霓虹之中,你看得见那些琉璃一般的火焰升起又坠落。它们轰然巨响,之后就清脆地灭去。我甚至不知它们确实是在哪一刻死去。
或者在湖心亭看雪。大雪三日,人鸟声俱绝。我擎舟独去,拥毳衣炉火。朗朗天地间,是雾凇沆砀,是上下一白,是万籁俱寂,是悠悠乾坤。我想笑吧,于是就放声大笑。因为我的双眼何其有幸,我的心胸何其辽远。我总算没有辜负黑白两面的人世间。
是谁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野兽居于巢穴。那么我心中的野兽只为铛铛觉醒,也只把她一个人揽在身后。它因为她向来往的每一个人低吼甚至咆哮,也因为她轻抚它后背的柔荑安静而乖巧得如同教堂里聆听忏悔的一幅壁画。那样不声不响的守卫,那样不能言明的欣喜,是蓝鲸翻出的浪花,海洋粼粼的波光,是冬日初升的太阳,山明水秀的白瀑与湖湾。
去听听毛竹在夜里生长的声音吧,再去听一听编钟、讲经、山涧叮咚的从前。嗅一嗅道观阶下的青泥,攀上岩石的苔藓,擦一擦菩萨被香火蒙了尘的双眼。我浑身清爽地躺在披了碎草的山包上,远处有大朵的蒲公英和干净而幼嫩的雏菊开放,没有蚊虫也没有闲杂人等搅扰。夜空高远而繁华,星月同辉,耀眼而夺目。我张开手脚,仰面躺着,就像把人间都尽收眼底。这时我睡去,闭上双眼的瞬间就感动得酣畅淋漓。
也许如此,才能将我的心事略表一二。
铛铛啊,你听到没?“那时世间有硕大的月亮,我看着你,看坏了眼睛。”让我继续陪着你吧,让我继续在一点一点变得强大之后守着你。让我将这欢喜放进江河,熬成你我都终于敢面对和承认的爱。
查海生自杀了,他没有我的勇敢。他写过的诗里有一首,现在我要念给你听——
我来人间一趟
我要看看太阳
和你一起
一起走在街上
14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