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风雨不动,面色凝如寒冰的欧阳震竟是稍稍扯了数下嘴角,挤出些许冷漠的淡笑。
“张恒,本师倒是听说过你。”欧阳震颔首点头“年纪不大,倒颇有数分丹药造诣。”
白衣少年惶恐,弯腰更甚,满脸受宠若惊。
“万般皆下品,唯有丹药高,此獠不知天高地厚,吃几年苦头也是应该的。”欧阳震话锋骤转,倒是给了自己下坡的台阶“炼丹便是炼心,你岂能为些许小事,动了肝火。入学后,你单独来找我,本师传你三道炼心养气的法子,可助你修行途上,更胜一筹。”
张恒狂喜,赶紧一掸白袍前裾,纳头便拜。
“恩师在上,学生谢过。”
既是传道授业,便是默认了收其为门徒,张恒精得如猴般,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欧阳震点点头,不再言语,唯有嘴角一抹若有若无地浅笑,给人种高深莫测、难以揣摩的神秘感。
“两个惺惺作态的家伙。”
林毅翻了个白眼,心中如明镜般清澈明了。
欧阳震怕是早就想收这位名声在外的张恒为徒,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张恒也一心想攀高枝,可无人引荐。
恰好今日,林毅成了最好的媒介。
欧阳震是什么人,秦岭城关第一丹师,岂能同个愚钝后生一般见识,可林毅故意钻规则的漏洞、顶撞自己又不能不罚。
左右危难之际,张恒送上门来。
假借弟子之手,惩戒这个不知好歹的冒失鬼,既保全了欧阳震的颜面,也不至于落下个以大欺小的臭名声,还顺带将秦岭城关第一潜力股纳入麾下。
真是一举多得,这对师徒皆是各得其所。
而林毅关心的是,自己能得到些啥。
见欧阳震闭目入定,如个泥偶木像;张恒又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享受着众人投向他的嫉妒、羡慕的目光;而那些个监考人员则是恨不得立马同少年划清界限,避之不及。
“那到底,这些个药材我能不能拿啊?”
诺大的礼堂中鸦雀无声,少年的征询问话,如投掷在虚空中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挠挠头。
既然无人阻止,那便应当是默认吧。
当即,一手拽着三五个木框,吭哧吭哧地往最后排丹鼎处行去。
木框底座摩擦着青石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可在场的一百余人仿若耳聋了般,愣是未曾听见。
来回数趟,总算将三十余个木框给拉扯至最后排丹鼎那儿。
呼。
少年额头上有汗珠渗出。
百余名考子已燃火炼丹,阵阵热浪纷至沓来。
百余座丹鼎底座的火苗若密集簇拥的蛇窝,或粗或细的火舌舔舐着金属丹鼎底部。
每位考子都满脸凝重,双手不断结印,以体内浅薄的星灵之力,控制着火苗的大小粗细。
这,便是控火。
要隔着厚重的丹鼎壁,感受着其中药材的变化,同一片丹鼎炉底不同区域,受热都不尽相同。
这需要极为强悍的精神控制力。
哐当、哐当、哐当……
炉门开阖的声响从礼堂最末处不断传来,黑脸少年不断打开炉鼎,将某个木筐中的药材整个倒入,旋而添柴生火,将火势挑到最大,随后再走到下个炉鼎处,如法炮制。
咕噜咕噜。
根本未曾控火,也不曾控火的林毅,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炖十锅肉汤。
猛烈的火焰将药材烧融,凝成药膏,发出粘稠液体被火炖烤的沸腾声。
他这哪是在炼丹,完全是在萃取药材精华。
在高温高压的情况下,药材中的杂质不断被萃取出来,化作渣滓铺陈在丹鼎底部,而药材的精华则凝成圆球,成为可供直接服用或者二次炼制的原丹。
第一炉元丹好了。
少年熄灭炉火,取出原丹,分门别类以竹纸包裹好后,开始了第二波的“炖药”。
被完全无视的林毅,莫说“炖药”,便是原地睡觉打鼾、跳舞唱歌,估计也没人搭理他。
除了那一袭白衣的张恒。
这位天之骄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毅,如同看猴玩杂耍的围观者。
最后波原丹即将出炉。
而百余考子也几乎都是面色泛白,嘴唇发乌,满头牛毛细汗密布。
操控星灵之力,改变火焰大小粗细的他们,精神力即将枯竭。
看来,这场选拔测试,已接近尾声。
少年心满意得地瞧着眼前的原丹,千余斤药材提纯萃取到最后,还剩不到五十斤原丹。
不过,这些皆是精华。
按照比赛的规则,无论是否通过,所炼制丹药都是可以带走的。
这五十斤原丹的价格,怕是不比那满桌子黄金低。
千两黄金,便是五十公斤,折算成曾经的华夏币,那可是一千五百万。
少年有些眩晕,这可是比巨款啊。
五位考官,脸上有些挂不住。
如此价值不菲地原丹,莫说是做牛做马五年,便是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大把的贫民求之不得。
“学院的钱,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啊。”
白衣少年张恒小声嘀咕,好似自言自语,可声音又恰到好处地能被那五位考官听见。
五年的“奴隶”时间,能够发生太多的事情,谁能保证这胆大妄为到竟敢钻考试规则、占学院便宜的黑脸少年,不会在某次外出试练中丧命,又或者在看管丹鼎时不幸被爆炸的丹鼎轰成肉沫?
一心为学院着想的张恒,再度赢得了五位考官的好感,他们脸色再度红润光泽起来。
再看林毅,这少年好似压根未曾察觉到暗浮的危机即将到来,反而是随手抓起数种原丹,攥在手中,极为心疼地掷入丹鼎中。
这,可都是黄澄澄地金子啊。
在十余个免考学子跟五位考官地愕然眼神中,这少年竟然装模作样地开始拈起手印来。
他,该不会是在炼丹吧?
诸人面面相觑,满脸难以置信。
诧异间,极为刺鼻的腥臭味从丹鼎中传来,明眼人一瞧,这是废丹成型的征兆。
可诡谲的是,与此同时,浓郁的紫烟从丹鼎中袅袅升起,在诺大的礼堂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