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过你来我往的几轮唇枪舌剑,吕兵使最终答应了州牧的要求。明哲保身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吕兵使感到无可奈何,孟炎和玛兰也帮不上忙。于是双方达成协议,吕兵使将所有文书都拿了回去,该修改的的修改,该完善的完善,王宇林则代表州牧全程陪同。双方约定明天再相见于城门下,对所有文书盖章签字,其中也包括吕兵使要在今晚完成的对州牧侄子王涛的举荐信。
事情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但也可以说是阴云初起,只取决于是否用纵览全局的视角来看待。往小了说,孟炎已经完成任务拿到足够的粮食,现在就可以开拔启程上路了。同样吕兵使这边跟州牧达成协议共进退,在粮仓大火事件中安然脱身也不是问题。但往大了说,王家在居云州的地位将不会受到挑战,粮仓一事后甚至可能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恐怕早晚要跟朝廷闹出矛盾擦出花火。真到那时候…就得是切切实实的骨肉分离之痛了。回去的路上孟炎思考了很多事情,朝廷来的调查队伍或许会是一个变数……但又或许不是,毕竟自己和玛兰没能劝说住吕兵使等朝廷队伍来了再谈判,现在谈都谈完了,明天就要盖章签字,还指望能靠这翻盘那就太扯了。如果知道朝廷队伍的具体人员组成那还有点戏,眼下这种一抹黑的情况,还是先算了吧。不过孟炎掐指一算,离朝廷队伍前来估计也就一两天时间了,反正粮草已经备齐装好整装待发,干脆就等一等朝廷队伍来吧。其实吕兵使和州牧的协议并没有限制到孟炎身上,因此另一种可能性也在孟炎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就是不管吕兵使和州牧的共同协定,一并向朝廷检举他们两人……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闪现一下,旋即被孟炎逐出脑海。首先可行性上就有问题,正如玛兰所说自己还一身骚未散呢,眼下没必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自己什么时候爬到足够的位置了,再去做该做的事,眼高手低要不得。而且最重要的是,孟炎通过王浪的事情已经明确了自己要坚守的道义和道路,那就是一言既出,诚信为根。因此这种同样会出卖吕兵使的事情他自然不予考虑,即使站在全局和大义的角度下这样做完全合理。想到这儿,孟炎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起身,快步离开帐篷——得去看看王浪的情况怎么样了。
来到玄甲军兵士严密把守的帐篷,孟炎探身进去,果然发现里面王浪挂着一幅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表情。
“你怎么样?”孟炎搬来个马扎坐到旁边,慰藉地拍拍他肩膀问道。
“还能怎样。”王浪的声音都变沙哑了。“我已经…没根了。”话毕他抬起头看向孟炎:“都拜你所赐。”
“……”对此孟炎还真无话可讲。毕竟他是真没预料到王家会对王浪做出如此决绝的惩罚。应该说,还太他低估王家的决心,意志,和手段了。对王浪上来就是一个家族叛徒的定性,之后强力施压试图索回他本人,索回不成就立刻家族摧毁,真的是…冷酷无情,又系统。
“唉。”王浪接着叹了口气。“不过我也不怪你了。你替我说的话,我同样明明白白听在耳中。所以我…也只能跟你走了。”
“你放心吧,王浪。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孟炎向王浪伸出手。后者犹豫了下,然后缓缓伸出手握住。
“我对你说不出感谢的话,孟炎。”王浪如是道:“所以我只能说,共勉吧。”
“我明白。”孟炎点点头。“你不欠我感谢,但我欠你道歉。这份歉意,就让我用今后的行动来让你看清楚吧。”
“到时候,我会补上这句感谢的。”王浪微微笑了下,虽然勉强但至少是发自内心的。
“看来你们俩聊的还不错啊。”这时候外面穿来了玛兰的声音,然后她也探身走了进来,脸上算是挂着欣慰的笑容。
“你一直在外面听呢?”边说着孟炎起身又搬来一个凳子。
“你前脚刚到我后脚就来了。不过…看来没打扰你们是明智的选择。”玛兰坐下点了点头,然后也向王浪伸出手:“再次介绍下吧,我叫玛兰,是德兰人,现在身份是韩军门手下幕僚。”
“原来是德兰人,我就说呢……”王浪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我叫王…哦不对。”话刚说到一半他发现问题了:“我…已经不能再叫王浪了。”
“其实我过来,也是想问你准备改个什么名字。”玛兰接道,孟炎也跟着点点头表示正有此意。
“嗯………”王浪一时没了主意。“说实话,我还没开始想这事呢。”他接着苦笑了下。
“依我看啊,咱们私底下就还是叫你原本的名字吧。”孟炎开口提议道:“王州牧给的通缉令只是限制你家族身份用的,上面也没画像也没其他,你只要别提自己过去的旧身份,叫王浪一样不会有问题的。当然,明面上对外人咱们可以想个名号应付。”
“干脆就换一个字,叫王郎吧,白郎城的郎。”王浪则轻轻一笑。“这也是个全新的开始。虽然不知道跟你相遇到底是幸运还是孽缘…但无论如何都是缘分。希望当几十年后再回首过往的时候,我能笑着追忆今天这般遭遇。”他如是道。
“一定会。欢迎你加入,王郎。”孟炎向他张开怀抱。拥抱完孟炎后,两人发现玛兰不知从哪儿已经掏出壶酒来了。“果然派上用场了啊。”玛兰得意地晃了晃酒壶,桌上水杯毫无疑问就是现成的酒杯。
“不愧是你。”孟炎不禁拍手称赞起来,尔后开口:“对了,把朱天奇也叫进来吧,咱们四个人今晚好好喝上一通,不醉不归!”
“那还是别喝醉了吧。”玛兰提醒道:“别忘了,吕兵使今晚还有不少活儿要做呢,咱们得去帮帮忙对吧……”
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行人如约再次来到城门下,跟王州牧完成了所有文书的签字盖章。当红彤彤的大印盖上后,事情也就等同于盖棺定论了。回到军营再次巡视清点一遍粮草,到中午时候孟炎便收到消息——朝廷的队伍来了,带队专员的身份也终于揭晓,一共有两人,分别是金部侍郎李满和工部大师匠夏云。
“什么,夏师匠?”这个名字一度让孟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吕兵使的表情显然又不是在说笑。“她怎么也过来了?”
“夏师匠可是建筑大师,她作为专员前来调查粮仓失火,不是很正常么。”吕兵使反问道。
“哦对……”孟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重点不是夏师匠,而是…李满。”吕兵使接着道:“李满可是梁尚书的左膀右臂,如果梁尚书确实跟王州牧有勾结的话,那毫无疑问李满就是派过来帮忙摆平事情的。”
“果然如此…”孟炎跟着点点头。看来他们没猜错,朝廷来的队伍里就有跟王州牧一伙的,而且还是领头之人。这样一来,更不能指望靠朝廷调查队伍来翻盘了。想要斩草除根,必须先除掉上面的保护伞。跟吕兵使对了对眼,孟炎发现他也是这个想法。“那就只能靠你们了。”于是吕兵使拍了拍孟炎肩膀。“希望以后能让我有机会,亲手把王家的肮脏勾当给揪出来!”
“孟炎。”没等他们感慨完呢,玛兰便探身进了帐篷。“夏师匠来了,就在军营门口呢,说想要见你一面。”
“见我?”孟炎一愣。
“没错。而且夏大人点名说就见你一人。”
看来,自己还真没多虑。这下终于要亲自会会传闻中的夏师匠了。联想到自己之前发现的处理星陨玄铁新思路,孟炎忽然间感到有些迫不及待。别忘了当初公孙弈嘱托自己的就是找到方法后联系夏师匠,现在还没等自己写信联络,夏师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巧合否,巧合否?于是孟炎赶紧整理了下仪容神态,然后点点头向外赶去。刚到军营门口,孟炎就看到对方了。夏师匠衣着朴素,看上去已是长经沧桑的年岁,随风飘扬的长发中鬓角泛白。不过她容貌依旧风韵犹存,保养得当的肌肤红润饱满,数十年浮生所沉练出来的气质更是无与伦比,令人不敢直视。
“见过夏师匠。”孟炎赶紧低头问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继续打量着她。
“好看吗?”随随便便就戳穿了孟炎的小动作,夏师匠嘴角扬起笑了下问道。
“啊……”孟炎一时感到面红耳赤,羞愧感直线拉满……
“行了,别低着头了,起来吧。”夏师匠从汗血宝马上翻身而下,然后示意跟着她的数个侍卫原地待命。这些侍卫都是禁军士兵,强者气场展露无疑彰显着朝廷力量。但是,他们的气场在夏师匠面前依旧显得像是小孩子把戏。
“好,好嘞。”孟炎听话地抬起头。
“所以,你就是孟炎啊。”这次轮到夏师匠上下打量一番自己了,孟炎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怎么会在夏师匠面前这么拘谨呢,孟炎一时都想不明白……或许,这就是人的差异吧,孟炎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夏师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