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在李渊的搀扶下走了回来,易乐远远的便看见这位未来的皇后的额头上红了一大片。
鸿运当头,是不可能的了。
一丝丝已经凝固的鲜血挂在了独孤伽罗的额头之上,脸色都惨白的她,一看就知道给自己的女婿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响头。
父跪子,天打雷劈,但宇文赟或许有天命加成,黄袍加身。
丈母娘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他,竟然他毫发无损,雷也没有在适当的时候劈下来。
杨坚这时小跑了出来,他一把搂住了这位陪伴他半辈子的贤内助,担忧的呼喊道:“伽罗,伽罗!”
独孤伽罗连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的将头靠在杨坚的肩头,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的虚弱。
“叔德,阿娘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啊!”杨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渊,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李渊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受了杨家人这么多年的照顾,反骨还没有长硬的他,见到自己姨母受到这样的羞辱,心里也燃烧着一团愤怒的火焰。
“姨母自西安门进,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拼死来到了未央宫前。”李渊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他接着说道:“在殿前,姨母见到了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丽华。”
女儿被打,老婆被辱,杨坚直恨得牙痒痒。
“后来,宇文赟说,若是姨母能磕破未央宫前的石阶,此事就不再追究。”李渊惊恐的说道:“他便会放过丽华。”
“阿娘她真磕了吗?”杨勇诘问道。
李渊看了看独孤伽罗的额头,沉重的点着头,“我没用,拦不住姨母。”他又拉起了自己的袍子,露出了被雪水打湿的裤管,“只好陪姨母长跪在未央宫下。”
“可恼也!”杨坚听到李渊的复述之后,眼睛都能喷出火来,青筋在他的脖颈上根根分明,整个人都气得发抖起来。
杀人,或许就在一念之间。
“宇文赟!我非宰了你这个忘八端不可!”杨广的火气比杨勇大上了不少,他一把抢过了高颎手中的佩剑,怒气冲冲的便朝门口走去。
“二弟!不可冲动啊!”杨勇抱住了杨广,“你还没进宫,就会被大卸八块!还让阿娘的努力化为东流,置我们杨家于不臣、不忠之地啊!”
“宇文赟那个忘八端辱我母,做儿子的岂能就这样放过他!”杨广目露凶光,咆哮道:“我杨广不报此仇,岂不是不仁不义不孝?!大哥!你别拦我!”
“好了!”杨坚一声洪钟似的呼喊镇住了现场,他这次并没有责罚杨广,“来人!把夫人扶进房间!叫食医来!”
“阿耶!”杨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死死的攥着手中的佩剑,“你就要让孩儿去给阿娘报仇吧!”
“荒唐!”杨坚厉色道:“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尚且不能偷生,何况是这种小事情!”
杨坚态度的突然转变,是两位杨家公子都没有想到的,不过高颎的眼里却流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目光。
“阿糜,把他送回房间!”杨坚呵斥道。
“是,阿耶!”杨勇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他的亲弟弟扛了起来。
“阿娘!儿不孝啊!”杨广声泪俱下,一手还无力的伸着,“是儿不孝啊!”
杨坚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离去后,转身对高颎说道:“昭玄,劣子不成气候。今日见笑了。”
高颎在看到杨家兄弟的惊心表演之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国公过谦了,阿糜心性沉稳,阿摐心性坦荡,都是君子之才。”
杨坚揉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身体略有不适,叔德,送送昭玄。”
“不用了,”高颎婉言谢绝道:“下官先回府了,等过些日子再来。”
杨坚点了点头,随后李渊便扶着杨坚走向了后院。
高颎在见到杨坚走远之后,才转身,对着一旁的易乐说道:“走吧,还愣着干嘛?”
易乐摸了摸头,前后脚的跟着自己的老丈人,没想到今天来随国公府竟然看到了如此精彩的表演。
出了大门没多久,高颎便漫不经心的问着易乐,“你看出了什么来吗?”
易乐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周围并没有人,随后不确定的问道:“我?”
“还有别人吗?”高颎意味深长的说道。
易乐大感意外,老丈人居然开口问他了。
恐怕这样的机会要等到孟姜女哭倒长城,望夫石重新恢复肉身才会发生。
“这个......杨家两兄弟很顾家!”易乐装傻的说道:“叔德也对杨家很忠心!”
易乐已经牢牢地记住阿阇犁的劝解,就算是面对自己的老丈人,也保持着一颗不出头的心态。
高颎撇了撇嘴角,听着易乐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你与他们三人都这么熟络了,还看不清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吗?”
易乐一看到老丈人严肃的模样,就知道他要给自己上课了,赶紧谦卑的说道:“小婿愚钝!”
“杨勇是长子,他要摆出一副经得起大风大浪的架势,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慌了阵脚,这是做给国公看的。”
易乐挑了挑眉,虽然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应承的说道:“岳丈果然慧眼独具。”
“而杨广,他是家中的二子,离大哥就那么一步的距离。”高颎停下了脚步,反问着易乐,“你觉得他要如何才能取得国公的信任和看重?”
“靠他娘?”易乐稍微有了些底气,“岳丈的意思是今天这番哭闹都是演给独孤伽罗看的?”
“不只是独孤伽罗,是整个杨家人。”高颎微微一笑,“要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他这位二郎君的孝道!”
“那叔德呢?”易乐见高颎打开了话匣子,不免追问道。
高颎彻底笑出了声,他指了指易乐,从容道:“你不是和他最熟悉吗?”
说完,高颎便转身,继续前行。
留在原地的易乐,看着老丈人的背影,暗念道:“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