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骐捂着热气氤氲的早餐袋,站在单元门前,遐思无限,他自觉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豆浆,油条,你这个小馋猫,我看你明天还想吃什么。对了,这巧克力先装着,等送她上班时再给她,要是让她看见了,只定又抢过去吃,空腹吃巧克力可对身体不好。”
这样自语着,他已经兴冲冲的往楼上奔,他上楼的步子跨的很急,一次迈过两节,像赶路回乡的游子,每一天的这一刻,他都是充满殷勤与期待的。
就在他迈上最后一节,准备敲门时,紧闭的铁门竟突兀的由内推开了,隔着门缝,侯天骐看到的不是何紫,而是何紫的姐姐何睿。
何紫在辽清市没有地方住,为了省钱就住在姐姐家,之前侯天骐屡屡来接何紫的时候,也没少和她姐姐碰面,但像这样隔着门缝还是第一次。
何睿没有继续开门的意思,而是堵在门后,一双眼睛颇为刻薄嘲讽的在侯天骐身上打量了半晌。
侯天骐一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天天碰面的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态度一下子转变成这样,冷的让人发寒,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头在大灰狼面前瑟瑟发抖的绵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吃掉。
侯天骐慨然开口:“姐姐你好,我是来接何紫上班的。”
何睿继续绷着脸:“怎么?你们很熟吗?”
侯天骐被这样一句莫名其妙又严肃的话震得不知所措,皱着眉头结巴起来:“熟,熟,她,她,她是我女朋友。”
闻言,何睿突然诡眉诈眼的笑了起来:“哼,难道你还真想凭着你救过何紫一命而指望着她以身相许吗?你们如果以后结婚了,你有什么能力去维持这个家?以你现在的工资和租的公寓,你是个男生将就一下倒是可以,可我妹妹呢?而且你还是个农村的,倒不是我瞧不起农村,你和我妹妹压根就不门当户对!她和你在一起只会受苦受累的,你们注定不会幸福的。”
“还有,这枚戒指是我妹妹让我给你的,拿着就走吧。”
说着,何睿已经满脸嫌弃的将那枚戒指从门缝丢了出来,夺目的碎钻在半空拖着长长的尾巴,侯天骐本想接住的,但被这盛气凌人的一番话奚落的,让他觉得此刻在人家脚下捡东西有些狼狈,有些丢人,于是,他就这么傻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听着戒指掉在地上叮当回响的声音。
那倒不像是戒指,侯天骐觉得更像是盈含在自己眼眶中忍着的泪珠,他沉默的想着要做些什么,但回想起她姐姐刚刚说出的一番话,他连做些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是啊!像何紫那样优秀的女生,岂是英雄救美就可以随意得到的呢?何况,自己压根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狗熊,比她姐姐说的更不堪的是,连那间公寓自己都快合租不起了。
眼看那条纤薄的门缝就要合上,侯天骐突然关切的问道:“那个,何紫在家吗?我想……。”
何睿不屑的撇了他一眼,不等侯天骐把话说完,憎恶的道:“何紫就是不忍看你伤心才让我转告你的,她要和你分手。作为她姐姐,我还要说一句,既然你无法给她幸福的生活,就请别剥夺她追求幸福的权利!”
“咚!”侯天骐只不过想问问,何紫放在自己那的东西还要吗?就是这样一句话,何睿的姐姐连机会都不给,在她姐姐看来,那句话和那条门缝似乎都是多余的,都是侯天骐的痴心妄想。
何睿讥嘲挖苦的恶言深深刺痛了侯天骐的自尊心,他脸色阴郁,鼻息发出气哼哼的声响,如果是陌生人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如此软弱的任由对方辱骂,起码会做出一点回嘴,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但何紫是她最爱的女人,何睿是她的姐姐,就算是分手了,侯天骐也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让何紫为难,不能让她不高兴,这样做的确很贱,但为了爱的人,不就是可以义无反顾的接纳她所有的负面东西吗?
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侯天骐弯腰捡起那枚女戒,用袖子轻轻擦拭着,这枚女戒与侯天骐手指上的男戒是情侣款,叫做“唯爱”,取“一生唯你所爱”之意。正如男戒朴素无华,素圈一枚,只愿将最美的钻石镶嵌给你,望你貌美如花。
这是半年前侯天骐陪何紫逛街时,偶然在橱窗看到的,何紫当时什么也没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偶尔回头与在橱窗前徘徊的时间,侯天骐都看在眼里。
他明白何紫曾在大学,在家里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什么也从不束手束脚,可自从和自己在一起,她就变得省吃俭用,侯天骐一度自责委屈了何紫。
所以,这次不论如何都要买下它,一是弥补之前对何紫的不足,二是向她证明今后自己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刚有些在辽清市站稳脚跟的侯天骐因为那场事故住院治疗,存折一下见底,虽然重新找了工作,但除去日常开销,根本寥寥无几,虽然差一百才到九千,但侯天骐还是以这款对戒为目标而努力奋斗,他开始像变了个人似的,为此周围的同事还给他起了一个绰号“拼命大圣”。
现在侯天骐惜时惜金,之前一份工作的时间,他加班加点压缩到三份,出差,跑业务,更是不含糊,哪怕嘴皮都磨的干裂出血,都依然没有停下,半年间的时间,侯天骐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的路程足足可以绕着辽清市的街道总和四五圈了。
除了公司内部安排,只要是能挣到钱的活,他通通揽了下来,发传单,送外卖,甚至连小说中的全勤奖都不放过,尽管他小心翼翼的省吃俭用,但在何紫面前却从不小气。
看着日益消瘦,脸色惨白的侯天骐,何紫心疼不已,不能照顾他已经愧疚难当,怎么可能会再去花侯天骐的钱。她想阻拦,但侯天骐当时倔的根本不听,那段时间何紫对于侯天骐特别不能理解。
直到她生日那天,当侯天骐骑行一个小时赶到商场买下对戒又大汗淋漓的骑到自己身边时,她才恍然,看着倚靠在墙上累的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侯天骐,她心中只觉一阵温暖。
何紫没想到,自己一个眼神,竟能让侯天骐如此重视,她愧疚的抱住了侯天骐,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彼此相拥而泣,哭累了看看戒指,不禁又为侯天骐的呆萌和坚持所感动,于是何紫又接着哭起来。
“自生日那天,何紫从来没有摘下这枚戒指,如果这枚戒指没有被退回来,我或许以为这是她姐姐的一个考验,但现在这枚戒指她退回来了,这足以证明我们缘尽了。”
“就像她姐姐说的那样吧,我一直都在剥夺何紫追求幸福的权利,从一开始,我根本就配不上她,一切都是我先入为主,一厢情愿罢了。”说到这,侯天骐突然仰望星空,对着郎朗明月不受控制的吼了起来:“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她!我终究与何紫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与那些追求何紫的人比起来,我能也只能成为何紫背后的男人,说不定以后她都不用我站在身后了呢。……”
喊了好一会儿,侯天骐苦闷的双手抱头,颓然的像霜打了茄子似的蹲在地上,一时间涕泪纵横。
与此同时,他忽的感到一只怪异的大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感觉这只手好像有着和人一样连接五指的手掌,但那手指长的使人发怵,好像越接近指尖似乎越尖锐,像是利爪。
起初侯天骐以为这是鬼盗十三的恶作剧,就在他抽抽搭搭的抬起头,准备一看究竟时,忽然,一张满脸血污,腐肉下垂的狰狞鬼脸猛地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侯天骐顿时浑身冷汗如雨,张大的嘴巴也哭不出来,只是愣愣怔怔的盯着面前这个毛骨悚然的家伙。
正如侯天骐看着它,那头厉鬼一双暴突的眼珠也在死死的盯着侯天骐,似乎一转动就要脱框而出的样子,甚至在它的眼珠周围还有猩红的鲜血不断淌落。偶尔滴在侯天骐撑在地上的手掌上,粘粘的,稠稠的,还带着些许刺鼻的异味。
“啊!”侯天骐被吓的脸色煞白,哆嗦的嘴唇下意识喊了出来,双腿双脚也不受控制的踢着土,手划拉着地的拖着身躯连连后退。
现在那只手从他肩上滑落下来,他才得看清了,原来这是一只毒发入髓,已经长出紫黑色长指甲的大手。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随着声声凄凉的哀怨,这只厉鬼竟挥舞着爪子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着侯天骐蹒跚而去,糊满血渍的白色长裙飘动着,长流的鲜血染红了脚下草地,想来她生前死的极冤。
“鬼盗十三,你给我出来,快出来啊,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侯天骐吓得全身酸软,想站起来,可这两条松弛的腿要抛弃他似的,根本使不上劲儿,迫不得已,他只能继续用手向后划拉着地,托着身躯,托着腿向后移动。
“侯天骐,上辈子你奸杀了我,这一世我要来寻仇!”
“女鬼姐姐,上辈子的事儿就让他上辈子了了好不好,如果你把我杀了,等我变成厉鬼再报复你,这样冤冤相报……”
不等侯天骐求完,啼笑皆非的一幕就发生了,只见那张毛骨悚然的鬼脸竟颇为滑稽,顽皮的从鬼盗十三一直带着的白色笑容面具上滑了下来,噗的一声,落在泥地上,风一吹,这张薄薄的面皮还向前圆润的翻滚了几下,很是尴尬淘气。
这哭笑不得的变化让玩的兴起的鬼盗十三变得困窘难堪起来,他一时茫然无措,过了会儿,他佯装没事的偏着脑袋,弱弱的吹起了口哨,一边吹,还一边赶紧将身上的指甲,整蛊眼珠,裙子都脱了下来。
最后,他低着头,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将扔到脚边的东西都朝后踢了踢,以掩埋刚才种种令人难堪,惊惶的行为。
“呵呵,我就说小卖部的玩具质量都是不合格的吧。”看着侯天骐那双眼喷火的样子,鬼盗十三有些无地自容,指尖放在面前轻轻的点着,讪讪地笑了起来。
侯天骐愤然不能自已的挽袖捋臂,他真想给这家伙一拳,但发现双腿依然酸软无力,挣扎了一下又跌倒在地:“鬼盗十三,你有病吧,大半夜的,乌漆嘛黑的,你隔这荒郊野外装鬼,你简直是我的克星啊,你是如来佛祖还是怎么地。”
鬼盗十三埋着头,小声嘀咕:“那我要不这么做,你怎么能止住哭声呢?”
“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想说,你那款“唯爱”对戒,是不是内圈有两个H的英文字母?”
“嗯,咋了。”侯天骐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那个,这个,我刚打扰你哭了吧,现在你继续,继续。”鬼盗十三牛唇不对马嘴的敷衍了几句,就手舞足蹈的跑远了。
望着鬼盗十三远去的身影,侯天骐刚埋下头,可被这家伙一搅和,哪还有那兴致自我感伤,自我哭诉了,他索性梗着头,看看这家伙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