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清浊泾渭分,一似人间善恶分。
水碧沙明深见底,藏污纳垢浅亦混。
这几日,秦王李从荣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自打他接到药彦稠的密信后,方知中了潞王瞒天过海之计,他所担心的后果终于成为事实。今日又接到皇上的旨意,把他痛斥一顿,还要他亲到凤翔面见兄王,负荆请罪。他认为,之所以有今天的结果,都是因为银喜姑娘背叛了他。他恼羞成怒,欲杀银喜姑娘的父母以解心中之恨。
他师傅蒋文呈得知后,急忙找到李从荣,劝阻他道:“殿下该幡然醒悟了,若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将要沦为囚徒。当今皇上光明磊落,绝不会容忍殿下滥杀无辜的。殿下如今不思悔改,还要泄愤杀人,皇上若是得知,岂能相容?”不料李从荣听完蒋文呈的话后更为气恼,指着蒋文呈的脸面道:“好呀,真是墙倒众人推,如今你也嫌弃本王了。既如此,你们都走吧,本王不连累你。反正大不了是个死……”
蒋文呈没有计较他的无礼,淡然一笑道:“事情不会这样严重的,殿下太多虑了。如若殿下迷途知返,还来得及补救……”
“怎样补救?”李从荣眼睛一亮,忙问道,“药彦稠没有搜出任何证据,潞王岂肯罢休?参我的折子恐怕早到了我父皇手里。那老道也逃之夭夭了,想抓住他说明真相也是不可能的。如今,本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端陷害功臣的罪名我是逃不掉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补救?”
“殿下莫急,老臣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的为人。皇上也曾与老臣说:秦王文人心性,喜好感情用事,容易受人蛊惑,但仅凭自己绝无害人之心。既然皇上知道殿下的脾气,何不进宫去见皇上一次,向皇上坦白一切,获得皇上的宽恕。”
“父皇那里本王倒不怕,有我母后呢。就怕潞王不肯饶我。”
蒋文呈摆摆手道:“殿下差矣。还记得我们在凤翔时吗?殿下做出那样的事情,潞王怎样殿下了?还不是一如既往吗?潞王为人宽厚仁和,知道殿下此次也是被人蛊惑,定会既往不咎的。老臣以为,潞王断不会为此事与殿下结为怨仇的。只要殿下洗心革面,幡然醒悟,不再与潞王为敌,潞王也不愿兄弟攻讦,互为仇敌的。”
李从荣听完蒋师傅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自言自语道:“若平安度过这一关,本王再也不上别人的当了。”
这时,一个门房进来禀报道:“殿下,潞王差人来送书信,正在门房候着,殿下见不见?”
“什么,潞王差人送书信来了,快,快把来人带来。”李从荣急切地说。门房答应一声出去了,片刻,那门房将李从珂派来的信使带到客厅。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见到秦王后施个礼道:“秦王殿下,潞王派小人前来投书,请殿下过目。”说着从怀里掏出书信,恭敬地呈上,李从荣忙打开书信,一气读了下去:
“阿弟:洛阳一别不觉半年有余,阿哥很是想念阿弟。父皇、母后年事已高,身体不如从前,望阿弟常进宫看望二老,替阿哥尽些孝心,以解阿哥之念。
“最近以来,吐蕃、契丹的使节过从甚密,相互勾结,并常派小股人马犯边,抢掠财物,刺探军情,觊觎中原。阿哥身在凤翔,不敢懈怠。
“那个紫云道长从洛阳逃走后,意欲投奔吐蕃,被张破败将军抓获。据此人招供,他原是朱温帐下参军,原名叫赵桂蟾。父皇攻破汴梁后逃往紫云观出家。此次风波,正是此逆贼设计欲离间我们兄弟,妄图使我们兄弟相互为仇,引起朝廷混乱,危害我大唐社稷。此事阿哥已禀报父皇,想必父皇能够原谅阿弟。
“此案真相大白,并非是阿弟意欲加害于我,是阿弟身边小人作祟。为防此事再度引起朝野物议,阿哥已将那个道士及他的同党算命瞎子斩杀。银喜姑娘告发有功,将功折罪,阿哥已赦免了她。若不是她揭穿此逆贼的诡计,我们兄弟二人恐反目成仇。阿弟知道,我已经纳她做了侍妾,多谢阿弟的美意。据她说她父母现在阿弟府中,望阿弟好生看待他们,把他们送往我洛阳的府中,交与你嫂嫂。此事到此为止,切莫生分了我们兄弟。阿哥也绝不会与阿弟为难。阿哥只有一事相嘱,即今后千万莫再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往来,多替父皇分忧……”
李从荣看罢书信,心中万分懊悔。他擦了擦眼泪对来人道:“你们殿下何时将那二贼斩杀的?”
“回殿下,正是小人将二贼人头送到洛阳的,皇上见了,连说了三个好。潞王嘱小人,办完公差后,再到殿下府中投书。”
“好,信差一路辛苦,你且下去歇息去吧。”
“谢殿下。小人还要到潞王府去见夫人,小人这就去了。”
送走了信差,李从荣回到客厅,对蒋文呈道:“蒋师傅,您说此事该怎样收场?望师傅直言。”
“老臣说什么了?潞王定会圆满处理此事的!他做的好呀,杀了二贼,没有把他们交到刑部。这样既顾全了皇家的面子,又堵住了大臣们的嘴。最要紧的是开脱了殿下,可谓用心良苦呀。潞王忠孝可嘉,为殿下做出了表率。”蒋文呈看了李从荣一眼,见他也点着头,便继续道,“以老臣看,殿下须早日进宫面见皇上,向他老人家坦陈心迹,争取获得皇上的原谅。”
李从荣听罢,不由一阵寒栗。此时他最怕见的就是皇上,害怕父亲不以国法而以家法处置他。曾记得前年,由于他不听从父亲的话,依然和那些和尚道士往来,被父亲叫进宫去,竟让他在太阳底下跪了四个时辰。此次,闯出这么大的乱子父皇肯定不会轻饶于他。
蒋文呈见他犹豫不决,很是生气,不无怨愤地直言道:“殿下若不这样做,难道要去凤翔负荆请罪?事情既然做了,为何不敢面对?殿下且去无妨,想必皇上早已接到了潞王有意开脱你的折子,殿下还怕什么?”
“本王怕父皇用家法责我,那是本王要吃不消的。”
“即使皇上责你,也是顾全你的面子。这点子处罚殿下都受不了,那又何必当初呢?”
李从荣怕蒋文呈旧事重提,令他难堪,忙截住他的话道:“我听师傅的就是了,明日我就进宫,向父皇请罪。”
正在这时,门房忽然来报,说是驸马爷石敬瑭来访。李从荣闻此消息,急忙从内厅迎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看见石敬瑭提着一个皮囊大步流星地正向这里走来。李从荣强作笑脸道:“今儿是个什么日子,什么风把驸马爷给吹来了?”
石敬瑭仍像往常一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瓮声瓮气地说:“前日回洛阳给父皇述职,公主要我来看看殿下,顺便给你带了些河东的土产。”石敬瑭说罢把皮囊随手递给一个家人。径直进了内庭。蒋文呈见驸马来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就没有跟进去,自己回书房去了。
石敬瑭呷了口茶道:“殿下,昨日面见父皇,听父皇说殿下与潞王闹了点不快之事,父皇要殿下前去凤翔请罪。可有此事?”
李从荣见他提及此事,心中仿佛有些委屈,眼圈一红,竟噙上了泪水。半晌才道:“有劳姐夫牵挂了。是我对不起兄王,确有其事。”石敬瑭听罢,霍地从椅子上站起,猛地把茶杯放在案上,茶水顿时飞溅出来,气急败坏地道:“我道是父皇的气话,想不到果有其事。堂堂的秦王殿下,父皇的嫡生长子,怎能做这等垂眉低首之事?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即使殿下有错,也不至于前去请罪呀?这成何体统?我一会儿就进宫,给殿下求个情。”
“姐夫千万莫如此,你知道父皇的脾气,断不会收回旨意的。我去就是了。”
“这可使不得!殿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皇上的嫡亲长子,若真要去凤翔请罪,将以何面目为三军统帅?为大唐社稷想,殿下万不能行此下作之事。”
李从荣苦笑一声道:“姐夫难道不知,父皇已经把我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虚职免了,还谈什么面目?”
石敬瑭不知皇上已经免了秦王的大元帅之职,听了这话心头不由一惊。暗想道:“皇上这样绝情,竟置嫡亲儿子的脸面于不顾,可见对潞王的眷顾非同一般。”想到这里,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不冷不热地说道:“即是皇上的旨意,姐夫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殿下好自为之吧!”说完,颓丧地重又坐回椅子,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此次来洛阳,曾听朱弘昭、冯赟说皇上有意将皇位传于潞王。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乱风过耳,不足为信。现在看来此事莫非当真?从皇上对嫡亲长子的处罚,以及对潞王的一贯态度来看,确有可能。他牙关紧咬,心里暗暗发誓:“皇上的江山,绝不能落在李从珂手里。说到底,他不过是皇上认的义子,而且还是个汉人。若有他执掌朝政,那不就是汉人的天下了吗?看来必须想些法子对付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他很清楚此事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若此时与潞王公然作对,无异于自掘坟墓,必须采取韬光养晦的计谋。他主意已定,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起身告辞了。
李从荣第二天进宫面见了皇上,皇上当着皇后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他今后再不许与那些和尚道士们来往,若再来往,必将严惩。骂完之后,又接着道:“你阿哥替你求情了,说此事与你无多大干系,是那紫云观道士蛊惑的,你阿哥已经把他和那个算命瞎子抓住杀了。你阿哥为什么没有把他们解往京城?这不仅是给你脸面,也是顾全朝廷的大局,可见你阿哥想得周到。若要把这一干人犯送交刑部,弄得沸沸扬扬,那么父皇也保不了你,你只能听审了,该治你个什么罪就是个什么罪。父皇常与大臣们说,天下者为天下人之天下,朕绝不偏私,惟有听从公议。想想看,你如何就那样容易被恶人利诱?还不是因为心无定数,整日心猿意马,魂不守舍。老天无眼,朕怎的生了你这样的儿子?若此后再不以此为训,将何以为人?”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今后将痛改前非。”
李嗣源无奈地摇着头。皇后见皇上还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插话道:“皇上,孩子知错了,就饶恕了他吧,说什么也是自己的儿子,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呀。也怪臣妾管教不严……”
“他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他是皇子呀。百官事事都在看着他。这逆子竟这般不争气,做出这昏事,要朕怎样面对百官?还好,珂儿把那两个逆贼杀了,没有把他们送到洛阳,否则将弄出多大的笑话?”李嗣源又转身对李从荣道,“你阿哥奏章上说,不要你去凤翔了,说是近一时期,吐蕃与契丹暗中来往频繁,常挑起边患,时刻准备用兵,没空儿见你。其实朕心里明白,他是怕丢了你的脸面,让你在人前不好做人。你阿哥事事为你着想,你竟……,好了,朕不想多说了,你回去吧,好好反思反思。”
李从荣跪得两腿发麻,听父皇让他回去,忙站起身退后几步,转身扬长而去,竟连句谢恩的话也没说。李嗣源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对皇后道:“你看他这样子,他改不了的。”皇后也叹口气说:“有啥法子呢,这也许就是命。”
石敬瑭回到河东任所后,一直郁郁寡欢,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天,不见任何人,甚至吃饭也要人送到他房里。永宁公主知道他的脾气,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当回事。第三天后,他把他的心腹、掌书记桑维翰叫到他的书房,商议大事。
这桑维翰原是洛阳人氏,同光三年进士,在京城待选时,认识了石敬瑭。那时石敬瑭也正设法网罗人才,便把他请到河东,做了他的掌书记,除了打理文案,还常在一起密谋大事。终日厮混在一起,渐渐便成了石敬瑭的心腹。
桑维翰进了门,也不客气,一抱拳道:“驸马爷此次洛阳回来后,一直不肯见人,莫非有难事?为何不说出来?”
石敬瑭环顾左右,站起来将书房门关上,慢慢地道:“此番回洛阳,感慨颇多。私下听朝中大臣说皇上有意把皇位传于潞王,恰在此时,秦王却又惹下麻烦,这次他定要失去圣心。皇上的万里江山怎能传于这个汉人?一但潞王登基,本将军将何以为继?必须想些法子,断了皇上的念头。桑大人有何高见?”
桑维翰没有立刻回答,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前,沉思良久,说道:“驸马爷,当今皇上与先王不同,从不据天下为己有。按驸马所言,此事极有可能。一旦既成事实,驸马该怎样呢?是俯首称臣还是另有打算?”
石敬瑭看了桑维翰一眼,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笑着回答道:“以桑大人的意思,本将军该怎样?”
“哈哈哈,在下以为,驸马爷断不会称臣于他的。现在所要做的,一要动用皇亲国戚阻止皇上;二要外结盟友,以防不测。万一将来为潞王不容,也好有条退路。”
石敬瑭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地说:“桑大人说的第一条倒是好办,皇上唯一的侄子,去年刚被封为洋王的李从璋曾是我的下属,我的话他还是听的,至于起不起作用,恐不敢断言。还有皇后一门,是绝不愿把皇位传给潞王的。第二条怎样做呢?广结盟友,与谁结盟?南边的几个诸侯吴、越、闽等连年战争,自顾不暇。西边的吐蕃暗弱无力,自家的屁股都擦不干净,更无暇顾我,鞑靼……”
桑维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着地图道:“北边的契丹兵精马壮,若能与之结盟,以保将军无虞”
石敬瑭听罢,心里很是高兴,这正是他这些天所想出的办法,想不到竟与桑维翰之见略同,他知道这事生死攸关,因为契丹与中原世代为敌,打了多年的仗,万一被皇上得知,那就是通敌,罪当满门抄斩。于是他试探地说:“此事不可。契丹与我世代为敌,觊觎中原多年,与这等虎狼结盟,岂不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驸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契丹犯边不过贪图些土地、财物罢了,对中原的皇权更替从不过问。当今皇上以‘清君侧’之名登得大宝时,契丹人并无行动,仍遣使来贺吗?只要将军能满足契丹人的愿望,想必他们一定会站在将军的一边。一旦风云再起,有契丹人做后盾,将军自可立于不败之地。真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桑维翰说完,坐到书案前。
其实石敬瑭昨日就已决定与契丹为盟,只是不知手下人有何看法,于是想试探一下桑维翰。他看桑维翰与自己不谋而合,深感欣慰,便也坐下来道:“此事也难呀!我不过一个节度使,连个王也不是。契丹人何以信我?”
“将军勿虑,据在下所知,将军的祖上与契丹王耶律阿保机一家有些亲戚瓜葛。新登王位的耶律德光刚三十多岁。只要将军每年多送些金银财宝与之示好,一旦有事,耶律德光必会出兵相助的……”
石敬瑭见桑维翰句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心里,自是高兴异常,却又故作顿悟之态,拍拍脑门高兴儿说:“桑大人若不提起,本将军险些忘了。我家的太祖曾与那时的契丹王义结金兰,若按辈分论,现在的契丹王耶律德光还长我一辈儿呢。”
桑维翰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石敬瑭的真正意思。笑着说:“既如此,何不投下帖子,认耶律德光为长辈,事情岂不更好办?”
“哦?你也这样认为?”
桑维翰点点头说:“驸马的祖上与他耶律一家也算世交了,这有何不可?父一辈,子一辈,代代相因……”
石敬瑭没想道桑维翰能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兴奋的无以言表,没等他说完,就即刻插话道:“那好、那好,就依桑先生吧!可谁能担此重任呢?此事若不周密,被外人所知,将要祸及身家性命。”
话已至此,桑维翰完全明白了石敬瑭找自己的意图,立刻站起来道:“若将军相信在下,在下愿意往大漠跑一趟。”
石敬瑭听罢,竟生生地跪在桑维翰脚下,吓得桑维翰也赶紧跪下道:“驸马爷要折煞在下吗?在下如何能受此大礼?驸马快请起来。”
石敬瑭依然跪着说:“我已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桑大人,如今也只有桑大人能替我前去投石问路了。事成,当与桑大人共享富贵;事败,敬瑭决不拖累先生。我已备下礼物,计有黄金五千两,玉器二百件,还有十二个汉家姑娘。桑大人安排一下家事,即请尽快启程。”
桑维翰感动得眼泪纵横,直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泣道:“请将军放心,在下一定不辱使命,以报将军的知遇之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春天。刘夫人已经临盆生下个女儿,孩子刚满月,便辞别皇上皇后,带着大儿子李重吉、大女儿李惠明、二儿子李重美及刚生的小女儿和一干家人、侍女去凤翔。李从珂听说他们就要到来,前几天便命亲军打扫好官邸。他早已算好他们的行程,这天一大早就亲到凤翔郊外迎候,直到天快黄昏时才把这一家大小才接来。夫妻相见,话自是很多。夫人看李从珂明显的消瘦了,心里很是疼惜。爱怜地说道:“半年多不见相公了,怎的这般消瘦?”李从珂从她怀里接过女儿打趣道:“还不是想夫人想的?这女儿长得与夫人一般模样。”夫人没有拾他那句话,不无妒意地说:“如今你有银喜姑娘陪伴,还能想起为妻来了?”李从珂脸羞得通红,急忙为自己辩解说:“夫人,你……你如何又……又这样说?纳银喜姑娘事出无奈,夫人也是同意了的。如今怎的又说出这样的话?”夫人笑着道:“你急得什么,不过与你说笑罢了。银喜姑娘有恩于我家,咱怎能弃之不顾呢?她的父母为妻已经安顿好了,留他们在家看着那院子,你就放心吧!哎?怎么银喜姑娘没有来接我?”
“唉!还不是不好意思见你么。她听说你们要来,高兴好几天了,说好要一同来接你,又怕惹你不高兴了,临来时又变卦了,说是要亲手给你打扫房子呢,这会子恐怕正在准备晚餐。”
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孩子,也不容易呀。”说完,一转身看到重吉、重美、女儿慧明在后面跟着,对他们说:“吉儿、美儿、慧明还不见过你们的父亲?”
“见过父亲!”三个孩子不好意思地给父亲作揖道。
李从珂拍着两个儿子的头,笑着说:“半年不见,你们长这么大了,尤其是吉儿,怎的长得这样高大?快赶上为父了。”说着又抱起三岁的女儿慧明道:“我的乖女儿,在家想过爹爹吗?”
懂事的慧明厥起小嘴儿道:“我天天都想见到爹爹,可爹爹一点也不想我们。”
“不是的,爹爹也想你们呀。”
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凤翔的官邸。
平娃听说嫂子要来,特地从虞乡赶来。如今他已经是虞乡驻军的最高长官。自从那件事过去后,药彦稠已被皇上调走,贬为侍卫步军都虞侯。李从珂禀报皇上,封平娃做了虞乡的团练使,成了真正的将军。这次他特地赶回来为嫂子接风,帮忙将官邸的里里外外打理得井然有序。他一见夫人进来,立刻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得分外亲切。
这一干人的到来,使潞王官邸一下子热闹起来,寻常的冷清被一片热闹嘈杂的景象所取代。夫人安排好孩子和同行的侍女佣人,与李从珂双双来到正房。刚一进门,就发现门边跪着一个姑娘。夫人略一迟疑,明白了这定是银喜姑娘,正要问话,就听银喜道:“奴婢银喜恭迎夫人,夫人万福金安。”刘夫人看着跪在自己脚下这个娇弱女子,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初次入晋王府时的境况,忙伸手把她扶起道:“哦,这是银喜姑娘吧!怎么竟跪在这里,快快请起。”银喜在刘夫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脸羞得通红,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刘夫人。夫人见状,忙笑着说:“哎呦,还害什么羞呢,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快快请坐吧!”
“奴婢不敢僭越,夫人在上,请受奴婢一拜。”说着又要下跪。刘夫人急忙拉住她:“万万使不得,姑娘有恩于殿下,也就是我的恩人。千万莫要行此大礼。”说着偷眼望去,这才看清银喜姑娘的长相,心里暗暗赞叹道:果然是个漂亮女子!
“贫贱有序,长幼有别。奴婢愿做牛做马侍奉夫人。”银喜真诚地说。夫人回头对李从珂道:“你看这姑娘,多会说话。怪不得殿下欲罢不能呢。”说完转身又对银喜道:“姑娘千万不要再客气了,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年长几岁,以后你就只管叫我姐姐吧!我们都是苦命人,千万不要生分了。”
银喜听罢,两行热泪悄然滚到腮边,叫了一声“姐姐”,便伏在夫人的肩上抽泣起来。
李从珂看她二人这样亲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故意把脸沉下来道:“夫人与孩子们刚到,应该高兴才对,做什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赶紧收拾收拾,准备用饭吧!”
夫人嗔怪道:“你且下去,我们女人之间说说悄悄话,不要你在这里打扰。”
李从珂嘿嘿笑了两声,把手一摊出去了。刚来到前院,韩昭胤正好来找他。见到李从珂,一抱拳道:“殿下,听说嫂夫人已经来了,昭胤正要去参拜夫人呢。殿下,没事儿吧?”
李从珂知道他话中的含义,笑着说:“有劳参军牵挂,她二人正在屋里说话呢,参军放心吧。”
韩昭胤长舒一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嫂子大人大量,绝不会为难殿下的。”
说笑几句后,韩昭胤严肃起来,把嘴凑到李从珂耳边小声说:“朝里的一个同年今日给我寄来书信,说皇上有意把皇位传与殿下,也不知真伪。殿下以为如何?”
李从珂浑身一震,变颜失色地道:“谁在这样胡乱猜疑?此事千万不可乱言。莫非又有人想加害于我?”
“下官看着倒是不像。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也许皇上真有这个打算。殿下想,皇上已经六十多岁,难免要考虑后事的。这次秦王彻底失宠,皇上断不会把江山托付给他的。宋王年幼,皇上怕其生母王淑妃将来擅权乱政,成为第二个武后。当今天下局势,能承继这万钧重任者惟潞王殿下。殿下……”
“不要再说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本王听着就胆寒。本王何德何能,怎敢有此奢念?此后断不要生出这念头。”
韩昭胤听罢,深深鞠了一躬,神情庄严地道:“殿下,您难道不知皇上的意思?皇上何等英明?扫平六合、一统寰内乃皇上所愿。无奈皇上年事已高,有其心而无其力了。如今我大唐江山,自黄巢造逆以来,分崩瓦解,除中原为我大唐所有外,周边百姓却不能沐我皇上之恩,此乃万古憾事。能完成皇上心愿者唯有殿下也。请殿下能以此为己任,拯救亿兆百姓于水火,殿下。”说完,竟跪在地上,眼里饱含泪水。
李从珂见状,忙把他扶起来,无奈地摇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