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是南北沟通的中枢,运河开通后经济迅速赶超了木叔,隰泽一带。大旱后许多灾民涌入了城内,虽然当地官府与仁义大家已经尽可能地接济灾民,但粥少僧多的现实仍是逼得许多灾民拖家带口地夜宿街头,风雨无所避,饿死病死的孩子躺在骨瘦如柴的父母怀里。灾民仍在不断涌入,当地官府开始限制城内人口,加上财政入不敷出,当地官员便停止了对灾民的救济,甚至用武力将城内的难民赶了出去。走投无路的人们集结成了匪盗,四处打劫,占山为王。昔日繁华的临淄混乱不堪,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头上。
穆清一路上已经对临淄的现状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时,还是不免感慨于城外饿殍遍野的景象和从城门紧闭可见城内人的慌张冷漠。衣不蔽体的妇女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几岁大的孩子哭喊着摇晃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母亲;病得已经不成人形的老人有气无力的呻吟着;更多的是已经绝望的人麻木呆滞的不知看向何处。
穆清想凡人真是弱小可怜啊,寿命本就不过百年,还要遭受各种各样的苦难。
穆清在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面前蹲下,少年惊恐地往后挪动身体。
“你看得见我?”穆清一路上自是隐藏了自己的,可是这个少年居然看得见自己,可能是天生的异能。
少年感受到穆清并无恶意,便不再后退,点了点头。
穆清之所以注意到少年是因为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的。
“你不是人。”少年声音喑哑干涩。想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
穆清对少年愈发有了异样的感觉。
“你跟不跟我走?”穆清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突兀,便补了一句:“反正你的家人想必都死光了。”
说完觉得更古怪了,但又想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少年倒并不介意他的直白,惊喜的瞪大眼睛,“你愿意让我跟你走?”
穆清扯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嗯。”
穆清本以为不过是多带一个人同行罢了,能有多麻烦,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没见识了。
“你会飞?”
“我居然也飞起来了!”
“刚刚,刚刚那个人居然看不见我!”
“你是不是神仙!”
“我饿了……”
穆清被他吵得头大,没好气的说:“我又不用进食,哪来你们用的那种钱!”
少年一愣,颇有些失望的说:“我以为你可以‘咻’的一下变出来。”
“啪!”少年脑门儿挨了穆清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那和贼有什么区别!所谓变出来不过是偷了人家的变成自己的罢了。”这是穆如当初说的,在自己用法术给她变了一条襦裙出来后。不过她还不是把裙子留下了,唉,虚伪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了。”少年委屈的揉着发红的脑门儿。“我还以为跟着你不用挨饿了。”
穆清噎了一下,意识到少年恐怕已经饿了很多天了,叹了口气,还是变了一盒甜糕出来,是沈沂用来送穆如最后进了他的肚子的那种。
少年又惊又喜地接了过来,又不解地问:“你不是说……”
“闭嘴!”
穆清带着少年进城后发现临梦城内居然依然喧嚣热闹,夜晚来临后更显繁华,美得让人反胃。
穆清下意识看少年的反应,却诧异的发现少年没有表示任何的愤怒不平,平静得反常。
少年的平静让穆清联想到穆如的那个微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他粗鲁的搂过少年,再次扯出他自以为慈祥的微笑,说:“走!请你喝酒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刚刚走过去那个人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有些犹豫地说:“可我这幅样子,别人恐怕不会让我进店。”
穆清才反应过来少年身上还穿着那套又破又脏的衣服,脸上都是灰尘污垢。
穆清有些纠结地问:“你多久没洗澡了?”
“一月有余了。”少年红着脸,低着头。
穆清默默地收回了搭在少年肩上的手,说:“我们还是先去找个旅店吧。”
偷来的钱袋够让两人住在上等客房,享受富人的待遇。但显然,少年并不享受。穆清靠着窗,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被提出帮他按摩的姑娘羞红了脸,求救似的看向他,他只当没看见。
“不不不,我不用!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哎哎哎……”折腾了好一会儿,穆清见少年慌张无措的样子着实可怜,才打发走姑娘。
少年清理干净,换上了干净衣服后,站到了穆清面前,有些紧张。
“你扭扭捏捏的干嘛?收拾好了就去睡觉,还要我哄你睡觉不成。”
少年也发觉自己这幅姿态有些诡异,赶紧挺胸抬头,然后一提衣摆,跪了下去。“你……”穆清开始担心自己怕不是捡了个傻子。
“如果不是遇到了您,我恐怕只能等死了。”说完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穆清,“我可以叫您师父吗?”
穆清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叫什么。”
少年站起来,高兴地说:“以后您就是我的亲人了。”说罢就笑了起来,穆清不自觉跟着翘起了嘴角。
“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呢师父?”
穆清转身看着窗外的依然热闹的街道,说:“等人。”
“等谁?”
穆清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会被我打的家伙。”
“气大伤身啊,孰湖。”
穆清转身,更加咬牙切齿地说:“有种别治好我。”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白发男子,一身白袍,连发带都是白色的。少年想果然神仙的品味就是与众不同。
白发男子看着少年,问穆清:“这是谁?”
“我徒弟。”穆清走近拍拍少年的肩膀,对少年说:“这是你白泽师叔,是个明明已经活了五千年还偏要装作少年郎的变态。”
少年激动坏了,“白泽!你是白泽!天啊!”
穆清有些尴尬地扳过少年的肩膀,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说:“我之前不说是怕吓着你,其实我……是孰湖。”然后放开他,接着说:“没错,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崦嵫之神。”
少年没敢接话,穆清得意冲白泽说:“看吧,虽然在异界人气我没你高,在凡间我可比你有名。哈,下次去神界我们再一决高下。”
少年怯怯地开口:“师父,孰湖是什么?”
白泽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清恨不得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从窗子扔出去。
白泽温柔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对穆清说:“你这个小徒弟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
穆清:……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攸宁。”少年笑着说:“我师父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们今天才认识。”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穆清不耐烦的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引我过来。”
白泽收敛起笑意,微微抬了抬左袖,攸宁便晕了过去。
“你干嘛?”穆清一把扶住了攸宁。
“孰湖,”白泽眼中满是兴奋。
穆清突然有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让他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我找到姑巧的元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