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缭绕,纸片纷飞。
这自然不是本灵君第一次下凡人间,只不过眼前景色实在太过惊人。破落的门头艰难的坚持着支撑牌匾。门边上斜斜扭扭写着“陈塘村”三个大字,看来这正是那日半生小郎君所说之地。不过……怎会这样?
村口不时地有几户人家呜呼哀哉,身着缟素,烧着什么。一个接着一个,竟连成片。本灵君慢慢飘过,常人自然是看不见本灵君的体魄。
不过,本灵君似乎看见了什么。满身疮痍的游魂四处踱步,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呼唤。也有的游魂忘记了生前的记忆,孤零零的不知何去何从,在村口渐渐聚集。
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好!本灵君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往陈塘村里面飘去。
若是半生那小厮也出了事端……虽说本灵君的灵力幻化成的木芝草能力超脱,若是碰上气息奄奄的人也能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陈塘村此次水疾,如此过甚,已经不是一家一口的问题,就怕其中再出什么事端。
半生,他在哪呢?陈塘村不大的地方,聚集起的村户一共也没有几家。本灵君使出神力,生怕遗漏什么线索。终于在街上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男孩背影。
沉闷而又瘦弱的肩膀,坚定又疲惫的步伐,半生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满身缟素不知走向何方,泪水早已不知是何物,只不过稚嫩的脸蛋上干涸的泪痕与红肿的双眼记录着这几日的愁苦。
这情节,似乎在哪里见过?是梦里么?
本灵君见其状赶紧跟上,先是用灵力查看一下这半生的身子骨可还安好。他呼吸太过缓慢、身上也有几处磕碰、筋骨早已过劳酸力,看来是殚精竭虑,这几日过得很辛苦,幸运的是若能好生安置,修养些时日便就好了。
本灵君一肚子的问题不解,陈塘村究竟发生了什么?半生这小郎君又为何会这种形容?本灵君的灵力木芝草怎会无效呢?那是差点令本灵君魂飞魄散的灵力切割,怎会无效呢?
凡人的世界不能过多干扰,本灵君只得默默跟随在半生这孩子身后,陪他走过大街头小巷口,走过村里的每家门户,就这样跟着他走过黄昏日落。
一路走来,陈塘村的现状震惊了本灵君,原来此次水疾如此凶残竟夺去了如此之多村民的性命。村内的凄凉远比村口更甚。
行人瑟瑟面容憔悴目光游离,更有甚者呜呼哀哉蹲坐墙角。
水疾之痛,人间自古有之,不外乎命里定数,而或因果轮回受苍天责罚,但无论何种,千百年的人间话本也少有记载过如此景象。此次水疾非比寻常,大有屠村之态,因何这般苍狂?
倏地一声吆喝从远方凛冽而至,似割裂了迷惘与混沌,踏着千里烈风直达耳鼓深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问凡尘扰,悠游自逍遥。”
只见一老道儿身着黑袍,手持拂尘似从云雾中走来,身形颤颤巍巍,口中一直念念有词。那话声不大,却震得村头到村尾二十三家老小心里发麻,气息吞吐中威慑一方。
“道长,道长。”刚刚还埋头苦楚的村妇忽而从地头爬伏起来,手里还拎带破落家什和俩孩子,一心要抓实途经的老道儿。
眼看那妇人就要扑过去逮住那老道儿的裤脚,一向行路颠簸颤巍巍的老道儿却一个机灵利索巧妙的回避了。妇人扑空摔了一身尘土,家什叮当乱响、孩子们也跌得哭起来。妇人也是磕得不轻,一手捂揉着身上青紫,一心虔诚的目光望着老道士。
“道长,您慈悲,救救吾儿。”
这时方才看清,那俩孩子,正好一儿一女。男儿模样不过两岁,身上红点斑驳,只知嘤嘤学语,还不知这世间艰险。女童稍显大些,约莫正是开蒙年纪,却见蜡黄瘦体,露出皮肤的地方红斑大片遍布。女童抱起阿弟,贴在妇人身后怯懦懦的看着老道。
“吾儿年纪尚小,却水疾缠身,求道长救命。”说罢,那妇人便带着女童急忙磕头。
“施主莫要折煞我老儿了,快起来。”那老道捻起胡须滋滋有味道:“贫道乃逍遥一脉,此次下山历练,也是为渡劫超脱,正遇陈塘村如此灾荒,岂有不问之理?”
村里人见状,有力气一探究竟的全都汇聚过来,若此老道真是大仙下凡,有法医治这怪病水疾,他们可无论要付出何等代价,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要续命苟活的。
“可还有得救?”
“村里以前也得过水疾,这回也能治好吧?”
“就是就是。”
“请来的铃医都逃了,绑着的那个也束手无策。”
“陈家老三一脉,一家五口,全都死了。”
“我家中还有老母等着赡养。”
“大仙救命呀!”
……
村人七嘴八舌的,渴望老道这救命稻草。
老道见状便故弄玄虚起来,“可这一路走来,只见水疾凶猛,但不知其根,不知其解。何以救助你家儿郎呀。”老道低眼瞧着跪倒在地的妇人。
“贫道并非无心,却奈何无力呀。”说罢甩手做告别状。
“求求您道长,无论如何请您慈悲。”妇人急了,心中点燃的火焰噗呲呲作响。
“这丫头。”妇人揪起躲在身后的女童,“今日我就速速找人贩子将她发卖了。虽一个病秧子卖不上几个钱,但讨来的都供奉给各位仙家道观也是心意。”
“亦或者就送与仙长,粗活伺候,都行得通,以后她的贱命都是仙长的。”妇人小心的补充道。
女童早被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顺成妇人弯腰磕头。围聚的村人静盯着老道,不时心里数落着房里仅剩的傍身家当,掂量着若是掏不出钱财,卖孩可否使得,若卖又卖哪个呢……
老道儿目光流转,扫了扫拂尘,碎念道:“贫道倒是看着这小儿眼缘些,不如将他带走,也好照顾。”
“不行!绝不可能!”妇人吃惊,死命的抱着小儿。“我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了,仙长便要了这丫头吧。”说罢把藏于身后的女童拽到眼前来。
老道儿直起胸板,理了理衣袖。
正襟仔细嚼道:“你要用你姑娘的命,后补你和你儿的命?罢了罢了,莫得慈悲,莫得慈悲。”
说罢甩手,云雾之间,人呢早已穿过人群不知其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