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交流下来,看来你已有所悟了。”绽凌看着一丈外灰衣人负手而立的背影,听他不辨男女的声音说的这句话。消瘦的肩膀,但却并不孱弱,宽大的衣袍遮不住常年习武之人匀称而有力的线条,虽然被刻意的束松了系带,可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若隐若现,更让人想真切的一探究竟。绽凌一时没有应答,灰衣人转了身,看着略有些痴的绽凌,嗤笑道:“怎么?悟道竟悟傻了吗?”
绽凌也撇嘴一笑,将手中大氅并一个酒壶扔给灰衣人,自顾自地坐在了地上。灰衣人随手一挥,那两件东西像自己有了神通般,主动沾上了灰衣人的衣袖,被带入怀里,灰衣人也找了块略高的石头坐了,看了这两样东西咦了一声。
绽青自怀中掏出另一个酒壶,打开封口大大的灌了口酒:“你每每夜深才来,山上风又大,给你暖身的。”
灰衣人轻笑起来:“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无望阁二少主还会关心别人?”
绽凌也轻笑道:“姑娘还说素来不问江湖事,对江湖传言倒清楚的很嘛。”
灰衣人也喝了一口酒:“桂花酿?年份不错,酒也不错。”复又向尺丈远外的绽凌举了举酒壶:“人也不错,悟性极佳,不过我好像没有说我的性别。”
绽凌轻快的笑声传来:“姑娘之形,风姿绰约,姑娘之性,古灵精怪,姑娘之思,精奇非常,虽然不知姑娘用了何术,让人看不清真容,但是男人看女人,有时并不是用眼睛。”
“竟不知二少主也会这油嘴滑舌。”灰衣人并未着恼,云山雾绕般的面孔上仿佛有一瞬的清明,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一闪而逝,旋即又是一片蒙蒙。
当下正是皓月当空,青灵山巅像披了银光,说是夜,可这夜又不像夜,看得人分明。绽凌正把刚才那幕捕捉进眼底,心中还未有所觉,胸口却觉气息翻腾了下,用了些力气,还将之压下去,掩饰般的又喝了口酒。
“说说你悟出了些什么?”灰衣人好像并没有查觉她的眼睛已被人看到。
绽凌定了定心神:“这几次你一直在强调‘道法自然’。我便在想什么是道,什么又是自然。你说‘万物皆有其道’。我便在想万物的道是什么道。”
“哦?那你讲讲看。”
绽凌并未答话,却立起身子,将腰中佩剑拔出来,习练了一套无望阁最最基础的剑法,挥剑,弹腿,侧身,击出,气息在七经八脉间随势而动,剑招在挥武间率性而出,旁人看着不像是在舞剑,却像是这人这剑本就存在于这天地间,与周围气息浑然一体。
“看来真是有所悟了。”灰衣人待绽凌一套剑法练完后拍手道。
“月出日落,花谢花开,树木生长,万物按其道而生,人也一样,各人有各人的道法,书上所说气息运行大小周天三次,方可通六脉,但有人一次即可,有人却要五次。传道授业所习往往是死规则,或者说是人为将其禁锢,师傅让抬高三寸,就不敢多一分毫,否则便是错的。学生若习练与教导不同,便是不尊师重道。可道是活的,需要按照自身静心感受,以达到本体的和谐。”
“言语虽没那么精确,但我知你已悟道了。”灰衣人说道。
绽凌将残酒一口饮尽,眉间舒展非常:“你叫什么名字?再得了好酒,也须得知道给的是谁?”
灰衣人也将残酒饮尽,笑道:“刚说完道,你这又着相了。”抬首看到明月当空,思寻片刻道:“不如,便唤我月吧。”
“月,也好。”绽凌起身,望着月道:“不如今夜再比试一场,看我的轻功是否能追上你半程了。”
“好!”言毕,两条人影快若闪电飞将出去。
……
“你怎么在这儿?”晨光熹微,绽凌一身露气回来,正要推开房门,见到门口蹲着一个身影,仔细看却是少莹。
“绽凌师兄。”少莹眼巴巴的望着绽凌,两眼饱含泪水,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袱:“你怎么才回来?”
“巡夜去了。”绽凌推门而入,回头对少莹说道:“还蹲着做什么?进来吧。”
少莹不语,身子动了动。
“进来啊。”绽凌回头看了她一眼。
“脚麻了,起不来了…”少莹一脸哭丧样。
好不容易,少莹连拉带拽的借着绽凌伸过来的手臂挪进了屋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大晚上的不睡觉蹲在我门口找我有事?”绽凌边说着边解松了袖口。
“绽凌师兄…”少莹欲言又止。
绽凌纳闷的看了看她:“怎么了?又闯了什么祸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少莹低了头,脸红的像火烧过一样,她觉得热辣辣的,心中像有一团火,想吐又吐不出。
“哦,那早回去睡吧。”绽凌奇怪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今天怎么这么忸怩。
“我不走!”少莹听到绽凌的“逐客令”突然拔高了声音,倒吓了自己一跳。
绽凌眉头皱了起来,心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
“绽凌师兄…”少莹鼓起勇气,将手里的包袱往绽凌怀里一推:“做给你的!”说罢红着个脸,使劲往外跑,那麻木的脚还没完全恢复知觉,跑起来踉踉跄跄,少莹也顾不得了,赶快的闪出了门外。
绽凌愣了下神,将包袱放在床上打开,见是件衣服,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细想起来,倒想是有次见少莹抱着的“破布。”认真看去,只见针角有时细密均匀,有时粗枝大叶,衣服上秀的纹饰,半边规整,半边散乱,最令人瞩目的是那衣服下摆上竟然还有几个同色的补丁。绽凌觉得怎么凭白送了他这么件衣裳,旋即又想到了少莹刚刚羞红的脸。其实一直以来绽凌隐约有种感觉,觉得少莹待自己不同儿时,也不像对其他人,总是有些惶恐,眼神既有期盼,又加了些小心。绽凌不愿多想,少莹与他们一起长大,一直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如今…这算是…要表明吗…绽凌脑中突然出现了青灵山巅灰衣人的身影,唇边不自觉得生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愣了半晌,自己才发觉失态,赶快将衣服收回包袱,找了个衣箱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