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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初园三闺共度端阳

白驹过隙,展眼已是五月蕤宾时节,初园门首一早便悬插菖蒲、堂中更是盆栽绿艾,瓶插红榴。

杏儿和小红各自用艾草编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小老虎,戴在头上以示辟邪。又早早备下了解粽儿,玫瑰糖馅五毒饼,腊肉,蜜饯,并各样时鲜水果。

一连两日,慕若初忙着到各处赴宴,又在自家置办筵席回请一众好友,初四这日又将城外的修缮工程停了,与众工匠放两日假,回家过节。

端阳这日,吃过早饭,看看日头明媚,金莲便在望月小筑廊下掇了条绣墩,坐着绞指甲,吩咐小红采凤仙花,以备染指甲。

武松与慕若初拿了两只活鸡,两只活兔,到后花园喂雪狼。

正喂着,就见杏儿走过来道:“潘姐姐说如嫣姑娘来了,正在月仙堂坐着,叫姐姐快些过去。”

慕若初喜的应道:“知道了。”随即对武松道:“我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武松唤住她道:“你慌什么?仔细绊倒了!你且站站,我有事说。”

慕若初只得停下,焦急道:“你还有什么话,快说!”

武松走过去道:“家里来了女客,我在这儿多有不便,便往大哥家去吧,不消等我吃饭了。”

慕若初笑道:“叫阿离也和你一齐去,他今日没去庄子监工,留在家里也是不自在。”说罢大步飞云的往前院去了。

来得前院,正见潘金莲陪着如嫣在月仙堂湘妃榻上坐着,桌上已摆下两碟茶食果品,并一壶茶水。

那如嫣梳着一窝丝杭州缵,斜插几只花翠,上着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着紫纱裙,气质清俊,花貌娉婷。

慕若初一面向堂中走,一面望着如嫣笑道:“这是哪位仙娥下了凡?”

如嫣以帕子遮住嘴,嗔笑道:“这是哪儿来的花子?”

潘金莲见她一身天青色罗衫上都是狼爪印,手上还有鸡毛,忙笑道:“怎么穿的这样就来见客了?也不怕如嫣姑娘笑话,快去洗手更衣再来。昨儿我与你做了身新衣裳,就在衣柜下头第二个槅子里,你去我屋里洗了手,换上便是。”

慕若初道:“平白的,又给我做什么衣服?你平日那么忙,何况我的衣服多的穿不完。”

潘金莲道:“你管怎的?我愿意,快去换上我瞧瞧好不好看。”

慕若初只得转身去了金莲卧房,向盆内洗了手,寻出衣服,打开一看,是一件桃红色水纬罗对襟衫儿,绣桃花绉纱眉子;松花色纱挑线裙子;桃红色绉纱披帛。

换了衣裳走过来,潘金莲一见,喜的连连点头道:“我就说这颜色穿在你身上必定好看,果然不错,你素日也该多穿些俏丽颜色的衣裳。”说罢回头望如嫣道:“如嫣姑娘你说是不是?”

如嫣淡淡一笑,道:“潘娘子好针线,阿初好模样,自然没有个不好的。”

慕若初笑嘻嘻走到如嫣身边坐下,因见她身侧放着琵琶,问道:“这琵琶是嫣儿带来的?”

如嫣笑道:“正是,我想着,既来了,少不得饮酒弹唱取乐,便带了琵琶来。”

慕若初欢喜雀跃道:“我把男人们打发出去了,今儿只咱三个在家,午饭就摆在后园子蓬莱亭上,那儿又清香,又凉快,咱姊妹一处猜枚行令,吃酒弹唱,岂不好?”

潘金莲笑道:“这主意甚好!才刚我让小红采了凤仙花捣了染指甲,我去叫她多采些,咱们三个一齐染。”说罢起身去了。

慕若初陪如嫣一边吃茶,一边问道:“嫣儿可同那六位妹妹说了赎身一事?她们肯不肯来?”

如嫣道:“已经说了,她们都愿意随我来。”

慕若初听了这话,喜的眉开眼笑,说道:“这下好了,又了结我一桩心事!”

如嫣放下茶杯,上下打量她,半日不语,慕若初疑惑道:“嫣儿怎么这般瞧我?难道我这身穿戴有何不妥?”

如嫣微微挑眉,斜靠在香枕上,似笑非笑道:“这是你好姐姐的一片情意,我原不好说的,你既问了,我少不得说与你。这衣裳针脚自然没得说,绣工也好,只是这眉子上绣的桃花不好,桃红色的衫子上绣桃花,显不出好来,倒不如绣些彩蝶。”

不想潘金莲才捧了一个小铜钵的凤仙花汁来,正听见如嫣此话,不由止步,悄悄立在廊下听觑。

慕若初忙解释道:“这倒有个缘故,皆因我素来喜欢桃花,金莲姐才与我绣在衣服上的。这是她有心,我也喜欢。”

如嫣撇她一眼,冷笑道:“专一护着你的好姐姐,怪我多嘴,我不过是不知你不懂你的外人罢了。”

慕若初笑道:“嫣儿此话不通理,她是我至亲的姐姐,我岂有同你一起说她不是之理?那我成什么人了?若我肯同你说她不好,也必会同别人说你的不是,嫣儿定然不屑与这样的人来往。”

如嫣自知无理可辩,只好笑笑,不言语了。

潘金莲听到此处,心中转怒为喜,一面走进去,一面笑吟吟道:“初儿妹子,如嫣姑娘,快瞧瞧这颜色合不合你们的眼。”说着将凤仙花汁端过去与二人瞧,慕若初一看,是粉、紫两种凤仙花与白矾混在一起而成的颜色,研磨的十分细致,欣喜道:“好看,就要这样娇而不妖才好。”又问如嫣:“嫣儿,你喜不喜欢?”

如嫣点头笑道:“你家丫头的眼力倒是不俗。”三人说笑着染了十指春葱,至晌午时分,小红来唤,三个方一齐往后花园去了。

慕若初在前引着她两个,顺着羊肠石子路游园,三人经过芍药圃,立在蔷薇架下赏玩一回,又绕到竹林假山处,如嫣走的累了,正要坐在一处山子石头上歇歇脚,就见山子洞里懒懒散散的走出一匹高大雄壮、威风凛凛的白狼,唬得如嫣吃了一惊,险些摔一跤,幸而金莲搀扶住,安慰道:“如嫣姑娘莫怕,那是雪狼,乖巧的很哩。”

慕若初见她受了惊吓,忙走来道:“嫣儿别怕,它极乖顺聪明的,绝不会伤你。”说着朝雪狼挥挥手,雪狼乖乖的朝后山走了。

如嫣这才放下心来,望着慕若初道:“这雪狼竟然长这么大了,我上次来与你做寿时,它还没这么大个头儿!嗳呦呦,它只站在那里,便能把人的肝胆都吓破了。”

慕若初笑道“嫣儿的胆色算是好的,比某些男子还强。”

三人说笑着来至蓬莱亭,亭中已挂起锦障,石桌上杯箸器皿齐备,亭周瑞香花环绕,微风阵阵,清香四溢,十分宜人。

须臾,杏儿和小红每人捧着一个大食盒,铺下一桌子酒肴果菜,一盏乌银酒壶,三盏银荷花杯依座摆放整齐,三个入席而坐,饮酒谈笑,猜枚行令,不在话下。

——

且说扁食巷武大家中,哑娘备了一桌酒肉果品,武松、南宫离、武大夫妇于明间厅上饮酒,正推杯换盏,闲叙家常,忽听院外站了两个衙役,喊道:“武都头可在?”

武松听见,起身出屋,问道:“何事?”

两个衙役见了武松,恭敬走上前,回道:“夏老爷请都头晚间到府上吃酒。”

武松点头道:“知道了。有劳二位兄弟。”

两衙役抱拳告辞,武松回到房中,说明了缘故,继续吃酒。

一时酒够了,武大嫂收拾出两间里屋,安排武松和南宫离卧醉,不题。

——

且说初园内,姐妹三人吃罢酒席,慕若初从包内取出玫瑰香茶来,递与如嫣和金莲噙了。又唤两个丫鬟收拾残席,揩抹桌席干净,小红端上一碟冰湃的时新鲜果来,杏儿拿了骰盒,三人一面吃果子消暑,一面掷骰抢红玩耍。

正玩着,只见小红捧着一个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面养着各色折枝芍药、蔷薇,走过来道:“奴摘了些花儿给几位姐姐戴。”

如嫣向盘中拣了一朵半开的蔷薇花替慕若初簪在鬓上,笑道:“这花儿正配你这身衣裳。”

金莲望她笑道:“如嫣姑娘在配色上倒有心,不似我这等俗气,我不敢选,如嫣姑娘也替我选一朵戴罢!”

如嫣笑向盘内拣了一朵大红色开的正艳的芍药,笑道:“这朵花儿,只金莲姐姐配戴。姐姐可喜欢?”

潘金莲素来喜欢大红,这朵芍药正合了她的心意,于是微微侧过脸去,道:“正合我心意,那便有劳妹妹替我簪上吧。”

如嫣便也与她簪在鬓上。慕若初见她二人相处融洽,自然欢喜,向盆内拣了朵淡紫色半开的芍药,拿出来向如嫣道:“这朵倒配你这裙子,我与你簪上!”

如嫣由着她给自己戴好花,笑道:“递琵琶与我,我唱个曲儿谢你。”

慕若初忙将琵琶递与她,如嫣坐正调弄琴弦完毕,轻舒玉笋,款弄冰弦,弹唱起了南曲儿,三个有了兴致,纷纷唱曲儿嬉笑,不觉已是炎光西坠。

伏中阴晴不定,先时还是烈日炎炎,不想黄昏时分,忽一阵凉风吹来,须臾便簌簌的落下雨来。如嫣倚栏望着亭外淅淅沥沥的雨,说道:“「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我最爱雨打芭蕉的声儿,你这园子虽百花齐放,缺了芭蕉,究竟缺了一丝意境。”

慕若初笑道:“这个不难,明日我便叫阿离移栽些芭蕉树在那墙根底下。”

三人在亭中直待到雨停,见天色不早,便命小红雇了轿子,送如嫣回去。

掌灯时分,南宫离回来,与慕若初交代了武松去向,三人吃过晚饭,阿离回了摘星小筑,潘金莲拿了针线活计,到慕若初书房,一个写书,一个做活,有一句没一句的叙家常不题。

——

却说武松去了夏提刑府上赴宴,几个副提刑、团练、知县并西门庆都已入席。

武松官职虽低,却颇受敬重,夏提刑安排他坐在了贵宾席上。

一时又有几个粉头上前敬酒相陪。众人安排了一个年纪尚小的粉头伺候武松,武松婉言谢绝,只淡淡道:“武松不近女色。”

西门庆笑道:“定是这小丫头子不合武都头的心意。”随即对身边的粉头道:“桂姐儿,你去伺候武都头。”

那李桂姐儿是西门庆梳拢的粉头,模样身段最为出挑,娇柔妩媚更不必说,听了西门庆吩咐,端起一杯酒,袅袅娜娜的走到武松身边,娇声道:“奴家敬武都头一杯。”

武松冷冷道:“不必。”

李桂姐儿一顿,看了西门庆一眼,随即摆出妩媚的笑容,软软的贴向武松怀里,道:“都头好....”一语未了,只觉身子悬空,踉跄倒地,不禁“啊!”的一声惨叫。

原来武松见她贴上来,如躲瘟神一般,一个闪身站到一旁,李桂姐儿扑了个空,于是摔在地上。

只见她臊的满面通红,又不敢发作,只得爬起来,悻悻的回到西门庆身边。

武松抱拳道:“武松失礼。”说罢复坐回位置。夏提刑笑道:“似武都头这等人物,自然是不近女色的,咱们都不要为难与他,吃酒,吃酒!”众人忙附和着,恢复热闹。

不想晚间天又下起雨来,慕若初看看天色已晚,雨越下越大,便叫了阿离,一起驾车去夏府接武松。

当晚散席,众人皆有车轿,唯武松骑马而来,夏提刑便要留他暂住一宿,武松再三推脱不肯,正推让间,看门小厮跑来回道:“武都头府上来人接了。”夏提刑这才罢休,让小厮送武松出门。

——

这边西门庆与李桂姐儿同上了一顶轿子,才一上轿,李桂姐儿便哭哭啼啼的抱怨:“都怪爹,非让奴去伺候那武都头。他那等人,只怕月里的嫦娥也入不了他的眼。白叫奴讨个没脸。”

西门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喃喃道:“有一个人,入得了他的眼。”

李桂姐儿好奇问道:“谁?”

西门庆没有理会,掀起轿帘往外看,就看见大门外,慕若初打着一把油伞,正朝着门檐下的武松跑去。武松见她过来,登时脸上堆下笑来,眼神多了柔情,上前两步,接过油伞,将她护在怀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揽着她的肩膀,走到马车前,一把将她抱上马车,随即自己也上去。

李桂姐儿顺着帘缝看见,惊讶道:“武都头也会笑?那女子是谁?竟有如此本事。”

西门庆看着马车消失在雨中,放下轿帘,一声不言语。这李桂姐儿是个识趣的,见他不说,便不再问。

——

马车上,慕若初冷的打了个喷嚏,武松立刻皱起眉头,埋怨道:“你做什么要跑来接我?来就罢了,做什么下马车?着了寒气可怎么好?”

南宫离道:“我直说不必嫂嫂来,她非来不可,还偏要下去接二哥,阿离拦都拦不住。”

慕若初嘻嘻笑道:“没事,我哪里就那么柔弱了?来都来了,你再说也晚了不是?”

武松哭笑不得,只得道:“下次再不可这般任性了。”

慕若初道:“换做是我在外被雨阻住,你也会这样做,我的心同你是一样的,你不能阻拦我。”

武松道:“我是男子,保护你是应当的,你却不用。”

慕若初不服道:“我偏要保护你!”又拍拍阿离的肩膀道:“还有你!还有金莲姐,武大哥武大嫂,小红、杏儿、李大爷、还有少游、龙笙!只要是我的亲人朋友,我都要保护!”

武松和阿离被她一番话惊的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随即笑了。

慕若初以为他两个不信,瞪大眼睛道:“你们不信我能保护你们?”

两人齐声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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