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春天虽然会迟到，但是肯定不会缺席。转眼之间就是五一小长假了，南国里已是艳阳高照，各种景点人满为患，冰城却是草色刚绿，细弱的柳枝上嫩芽新吐。
李鱼的假期已经被他提前安排的满满当当。本来才三天的小长假让学校七拐八拐地安排成了五天，他准备和江潇雅她们一起去打短工。定在会展中心做临时促销员，一天八十块钱，五天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李鱼这个学期其实挺阔绰的，他有爸妈临走给的生活费，还有自己寒假里七拐八拐攒的外捞，再加上前段时间住院“创收”的钱，存在江潇雅那里的款项都上万了。
李鱼感觉自己心里特踏实，有一点点“土豪”的感觉。听说市面上有个什么水果手机，还得通过走私的渠道才能买得到。小豆豆经常在寝室里呼天抢地的大喊，革命性产品，乔布斯牛叉，我的梦想之类的。
李鱼的翻盖手机用的挺好，虽然说内存小到只能存七首完整的歌，但也基本够用。
江潇雅的直板诺基亚有点老了，尤其是李鱼经常用她的手机玩贪吃蛇，按键上的字母都快被磨花了。李鱼对这个游戏本身并不着迷，但是他很享受霸占排行榜的感觉。贪吃蛇游戏排行榜的一、二、三名分别被李鱼署名为大老公、二老公、三老公给霸占了，分数很高很高，江潇雅无论怎么玩都超不过，想耍赖皮都不行。
李鱼打算慢慢攒钱给江潇雅换个手机，就是小豆豆说的那种革命性的产品。可是他的钱都是父母家人给的，江潇雅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胡乱花的，所以他想自己也挣一些钱。
等他把两部分钱掺在一起，再偷偷买下新手机，就能理直气壮地给江潇雅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为了找见一份合适的临时工，李鱼下了不少苦功夫，买来报纸翻了好几天。最初江潇雅是打算趁着假期和李鱼出去转转的，两人早就约好了，要把冰城方圆千里的山山水水都逛一遍。没想到李鱼出人意料地要去打工，江潇雅也只好随了他，反正两个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无所谓。
正好江潇雅有个老乡，叫齐兰，在X大读大二。齐兰号称“冰城百事通”、“打工无敌手”，来冰城不到两年，各种临时工种都尝试了个遍。
哪个地方，哪路公交，哪个单位结账痛快，哪个项目容易被骗，都一清二楚。此女还在天桥上和老太太们一起卖过袜子头花，在五星级宾馆里给坐台小姐们推销过三无化妆品。
最绝的是，她经常从批发市场批了整箱的香蕉、橙子回寝室卖，最后卖不掉的烂香蕉，还故作大方地请江潇雅和李鱼他们来吃。
李鱼第一次见到齐兰是在食堂里，瘦瘦高高，说话大大咧咧不像一般的南方女孩。江潇雅对李鱼介绍说，兰姐小时候是体育特长生，力气比一般的男生还要大。
那个时候天气还暖，李鱼感觉脱了外套只穿着T恤的齐兰胸前平坦无比，没有丝毫曲线。
后来李鱼偷偷地问江潇雅，齐兰姐是不是练体育练的耽误发育了，感觉比他自己的胸还小。江潇雅笑着掐了李鱼一把，对李鱼说，她们一起洗澡的时候自己看到过。兰姐的胸部确实很小，只有两个大一些的点，听说当年练跑步的时候，教练经常给她们吃药，后来不练体育了也再没长回来。
李鱼听了很是惋惜的摇摇头，然后给齐兰姐取了个很有恶趣味的名字：“大兰子”！
这份临促的工作就是大兰子介绍的，她们三个女生加上李鱼一共四个人，为统一集团新推出的一款方便面做推广。
三个女生除了江潇雅和大兰子，自然还有那个短头发的师雨络。对这个假小子，李鱼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不光说话带刺，而且总是用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的眼光打量李鱼，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过李鱼对师雨络的发型很感兴趣，两寸左右的长度和李鱼的差不多，但是造型很明显更时尚。
李鱼已经对学校澡堂底下那个理发的老太太忍无可忍了，万年不变的老土发型，电推子还经常卡住，拔的人头发生疼。要不是价钱便宜，他早就换地方了，这下他想趁着打工的机会让假小子给他介绍一家新的理发店。
五一放假的前几天，李鱼给老朋友们都打了电话。霍东好像新找了个女朋友，具体情况也没太细说，他最近一门心思地扑在志愿者的训练上。
据说奥运的时候他们那帮人要负责工体的各项事物，安保、消防、沟通联络，每一项都不能马虎，都得反复演练。
李艺桐一刻都不想待在学校，早早的订下机票要回家宅满七天。柳飞飞她们专业在组织实习，过完五一就要去郫县待一个月。李鱼只知道那边的豆瓣酱好吃，恰巧麻子在研究川菜，他反复叮嘱柳飞飞，去了之后记得邮点好吃的豆瓣酱过来。
李鱼还给家里打了电话，爸爸不太同意他去打工，说你在学校多学点知识就好了，钱不够跟家里说。李鱼在电话里也懒得解释太多，只是跟他说，你儿媳妇要和老乡一起去打工，你儿子我当然要去盯着点儿。
问候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李鱼又给三叔打电话打听了下大飞的近况。毕竟收了人家的钱，他对自己的教学成果不太放心。三叔欣喜地说李飞最近进步很大，上课很自觉，还叮嘱李鱼注意身体，钱不够了不好意思冲爹妈要，就管他张口。
挂了电话的时候，李鱼盯着手里的手机楞了好一会儿。三叔在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冲动就去买了这个手机，还说自己认识店老板，价格特公道。
李鱼心里明白，三叔花了那么大价钱，其实就买了个杂牌手机。要是他自己去买，同样的钱都可以买个中高端的诺基亚或者摩托罗拉了。
没办法，三叔是那种特纯粹的文人，他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和自己一样单纯好骗。李鱼一度很嫌弃自己的翻盖手机，现在他释怀了，再炫酷的功能，再高调的牌子，都抵不过亲人的一颗真心。
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李鱼一行四人吃过早饭，夹在晃晃悠悠，充斥着韭菜馅儿味道的87路公交车上一路前行。会展中心离学校很远，到站的时候李鱼抬手看了下表，竟然坐了一个小时的车。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穿着十分不得体的西装，舔着肚子的中年男人。男人一手挠着自己头上稀疏的毛发，一手递给李鱼等人几张材料，嘱咐他们将纸上的话术背熟。
随后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套淡紫色的工服，接着就把他们领到了正式的工作地点，会展中心地下一层家乐福超市的大门口。三四张长条桌子一字排开，上面已经摆放好了各种工具还有促销的商品。桌子前面立了好几块展板，以作宣传之用。
多年以后李鱼看着电视里汪涵大哥吃面那夸张的镜头时，总会得意的想，当年还是我们帮你宣传的呢。
没错，李鱼他们推广的是统一新出的一款方便面，叫老坛酸菜牛肉面。李鱼负责在一个电磁炉上煮面，煮开了之后用小纸杯盛好，招呼前来超市的顾客品尝。
江潇雅她们三个女生每人腰间都别着一个扩音器，说服试吃之后的顾客掏钱购买，一套套词儿说的贼顺溜。
“统一老坛，酸脆爽口，回味无穷！”
“老坛酸菜牛肉面，精选酱料，全新推出！”
“统一酸菜，有买有赠，买到赚到！”……
第一天的工作格外新鲜，有时候女生们喊的累了，李鱼也帮着吆喝两嗓子。他时不时的卖个萌，也能吸引几位大妈、大婶子过来买几包酸菜面带回家尝尝。
晚上六点准时收摊，中年胖子过来仔细清点了一番，钱货两清。李鱼乐呵呵地等着拿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工钱是干完五天之后，一起发到银行卡里的，胖子还特意强调这是公司制度。李鱼想了想，毕竟是那么大公司呢，流程复杂点也正常，想来不会骗他们几个学生这点钱。
坐着磕磕绊绊的公交车回到学校，已经快晚上八点了。站了整整一天，说了那么多重复枯燥的广告词，江潇雅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鱼还好，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煮面上了。假小子也困得快睁不开眼，急着回江潇雅寝室睡觉。只有大兰子跟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吃了两碗米饭之后，又从她自己寝室里拎出来四个暖壶去水房打水，李鱼心说果然是吃过激素的人，就是强！
第二天，胖子在桌子上堆了更多的面，有袋装的有碗装的，还暗示李鱼煮面的时候要留心着点，等人多的时候再煮，每个人的小杯里少放两根。
李鱼也乐的清闲，他抽空问了师雨络理发的事，假小子用很有杀气的目光告诉他，想和老娘的发型一样，门儿都没有。
大兰子极其健谈，每一个路过的顾客都会被她拦住唠上几句。买不买没关系，您先尝一尝，不尝也没关系，咱们就说说闲话。
李鱼觉得这工作应该计件才对，这样就能体现出大兰子远超他们三人的能力来了，不然人家多卖出去那么多，最后大家挣一样的钱，不合理。
晚上一直拖到六点四十，中年胖子才磨磨蹭蹭地来收摊，嘴上还说着，不好意思各位，忙着开会晚了点。李鱼心里的一股无名火，偏偏又发不出来。
清点钱货的时候又出了问题，胖子反复数了两遍钱之后，一口咬定有两箱面的钱对不上。众女生都傻眼了，明明大家辛苦了一整天，还要被诬陷偷钱。
齐兰急赤白脸地上前说：“肯定不是我们拿的，要让我们背这黑锅，我们就不干了。”
胖子嘿嘿一笑说道：“爱干不干，不干滚蛋，这两天工钱没有，我还要去你们学校告你们偷东西，你们的学生证我可都复印了！”
李鱼看着胖子狡黠的眼神，某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哥，我们都是穷学生，这么的吧，今天差的这八十来块钱，我们认了，从我们各自的工钱里扣就好了，明天我们还来，您看行不行？”
“得，就你还懂点事，行吧，下次都要注意着点！”胖子用手提了下裤腰带，抬起了胜利的脑袋，脑后的三条横肉在广场的路灯下闪着令人恶心的光。
回来的路上，江潇雅还气愤难平，师雨络也在小声埋怨李鱼：“干嘛向他服软，大不了白干了，受这种无赖的气，我看他能到学校告个什么！”
齐兰倒是不愿意白贴两天人工，但是她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提醒大家明天多加小心，还一个劲儿的自责，说自己打了一辈子鹰反倒让鹰啄了眼睛，怪自己帮大家挑了这么倒霉的活儿。
吃饭的时候众人心里都憋得慌，一个个都没胃口。李鱼停下筷子，有些严肃地说道：“我们这两天付出了这么多辛苦，大家从早忙到晚，一站就是一整天，喊的嗓子都哑了。挣不挣钱倒在其次，但是被这么一个猥琐小人耍心机欺负，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们必须坚持到底，把我们损失的都要补回来。”
接下来，李鱼如此这般的布置了一番。女生们主要是得沉得住气，给猥琐胖子一种逆来顺受的假象，剩下的事儿他来办。
第三天李鱼他们去的比平时还要早一些，李鱼和胖子一起从超市外面的一个小型仓库里往外搬东西。仓库里的各种方便面堆积如山，搬的时候他故意跟胖子说要多搬一些。毕竟是小长假，逛超市的人越来越多，买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胖子乐的脸上多出了好几道褶子，李鱼注意到前两天试吃拆开的那些袋子被胖子团成一团，凌乱地扔在仓库的一角。趁着胖子往外搬纸箱子遮住视线的时候，李鱼紧紧抓了两把方便面袋子塞到了怀里，他借口说早上有点感冒，工衣外面套了件厚厚的运动服。
接下来要做的就简单了，在摆放好的长条桌前，李鱼当着三位女生的面，清点了所有摆出来的东西的数量，每个人手里准备兑换的零钱也数清，并请胖子在纸上签了字。
胖子有些不安地在一旁监督了许久，日头逐渐升高了，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他也就放心地走了。
李鱼他们卖的格外认真，江潇雅等女生使出十八般武艺，热情地招徕着每一个顾客。李鱼每煮一包面，就会从怀里掏两个空袋子出来。
你不是喜欢数袋子嘛，绝对给你整的明明白白的。胖子有时过来，李鱼就亲切的递水搬凳，抓住机会跟胖子套磁儿，多打听一些消息。
一天下来，账目数量，一清二楚，胖子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在工作时间上多赖一会儿，李鱼他们也装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忍受着。
收摊的时候胖子问李鱼，今天试吃的面怎么这么多，李鱼解释说，这两天来参加会展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好多人没吃过咱们这种新面，就给他们多尝了几包，但是卖出去的更多啊！
胖子一合计也对，奸笑着拍了拍李鱼的肩膀，嘱咐他明天早点来搬东西。果然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李鱼假装有些为难的答应了。哼哼，胖猪头你中计了，小爷我求之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李鱼依照计划继续行事，胖子始终没看出破绽。这个猥琐的家伙人品太差，李鱼不想在结账的时候再被赖皮，他精确地计算着每天虚报的试吃面的数量，堪堪换出他们四个人打工挣的这点钱。每人四百，总共一千六百块钱，这是大家应得的。
果然在第五天晚上收摊之后结账的时候，中年猥琐油腻胖子又耍新花招了。他说公司有账期，让大家把银行卡号报上来，最快半个月最晚一个月到账，不过他也说，大家之前弄丢那点钱就不用补了。
李鱼把众人的账号交给胖子之后，搂着胖子的肩膀亲切地说道：“大哥，这些天处下来，还挺不舍的。您叫朱可龙是吧？我还专门打电话往统一在冰城的办事处问过，是有您这么一号人物。您大好前程，肯定不会贪我们小孩子这点便宜，所以我相信您一定会尽快把钱打在我们银行账户上的。”
说完这些话，李鱼潇洒地摆摆手，招呼江潇雅她们走了。无所谓了，这钱您要打了，算给我们被深深伤害和不断加班的补偿。
您要不打，我们也不会吃亏，就当花钱见识了一只贪婪的傻狗。多出来这些话是在回来的路上，李鱼摇头晃脑地说给江潇雅听的，几个女孩被逗得哈哈大笑。
五一假期这几天，每一天都过着早七晚八的生活，累的要命。但是大家都拿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报酬，尽管是用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不过李鱼并没有什么愧疚。
周星星电影里说的好，有的时候对付坏人，好人得变得更坏更狡猾才行。
晚上一起吃完饭，李鱼和江潇雅将师雨络送回医大。回来的路上，江潇雅一个劲儿的咯咯笑。
“小鱼儿，你怎么那么坏，那个家伙被你卖了都还以为自己占便宜了呢！”江潇雅两只手抱着李鱼的胳膊，不停地晃啊晃。
“他估计经常占那些打临时工的学生们的便宜，没想到我们会耍花招。再说了，他活该！”李鱼长叹了一口气，长大后就会不断地见识到这些丑陋的嘴脸，逃是逃不掉的。
“那他会不会给我们卡里打钱呢？”江潇雅问道，随即又噗呲一笑，“爱打不打，我们又不吃亏！”
“应该会打吧，我已经暗示过他了，不打钱我会往统一那里告，他不会因小失大！”李鱼其实也没把握，毕竟主动权都在别人手里。
“嗯，别想了，咱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江潇雅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
“你亲我一个我就回去！”站在江潇雅的寝室楼下，李鱼习惯性地耍起了赖皮。
“啵！我爱你，小鱼儿！”江潇雅在李鱼的嘴上重重一亲，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丫丫，蜜兔…”李鱼在楼下痴迷良久。
四天之后，李鱼他们四个人的银行卡里就多出了四百块钱。细算下来，五天时间每天一百六十块的工资，中午还管顿面。那些加班，那些被冤枉所受的委屈，通通得到了补偿。
话又说回来，统一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口味还是不错的，酸辣过瘾，鲜香独特，至少李鱼吃完自己亲手煮好的面之后不拉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