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沈兆辉的一句话,盛怒中的李氏思量再三作出了让步。
沈兆辉素日里行动举止都甚是实诚宽厚,是个从不扯谎的好孩子。既然他说钱氏怀了他的孩子,那八成就是真的了。李氏息了火气,让人唤了大夫来给钱氏诊脉,自己心里头翻来覆去得又思量了几圈,最后还是觉得,这钱氏的家门还是忒磕碜单薄了些,想要当辉儿的正房夫人是断断不行的。既然已怀了辉儿的骨血,瞧着眼下辉儿对她还上着几分心,那就勉为其难,收了她给辉儿做妾吧!
李氏哪里知道钱氏怀孕之事只是她素来看起来宽厚实诚的儿子情急之下随口扯的谎?
钱氏一直在茫然的状态,直到大夫给她诊脉时才回过味儿来。钱氏看向一边的沈兆辉,沈兆辉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虽是随口扯的谎,可既然话已说了出来了,现场又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这钱氏名节就算是毁了。沈兆辉自觉得,他有义务负责到底。于是沈兆辉非常有先见之明地使唤了贴身的小厮,半道拦了看诊大夫的路,与了大夫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自然,这诊脉的结果,自是如沈兆辉所愿的。
钱氏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大夫,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怀孕?!除了幼童时父亲曾抱过她,她可是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怎么可能会怀孕?!!
沈兆辉唯恐钱氏漏了馅儿,忙用力咳了几咳开口道:“兰儿”,这一声兰儿,让还在迷茫中的钱氏瞬间红了脸,沈兆辉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走过来握了钱氏的手,温柔得道:“你既有了身孕,便好好歇着,不要累着了”沈兆辉含情脉脉得看着钱氏,握着钱氏的手又紧了几分,钱氏一张脸早红成了朱砂色,羞得垂了头,也不管沈兆辉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得点头。
李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嘴一撇,这成什么样子了?算了,看在儿子和没出世的孙子的份儿上,就权当没瞧见吧!李氏低首喝起茶来。
一边的沈老夫人与随后追来的沈大老爷瞧着这一对少年人,笑得一脸的和煦。沈老夫人抚了抚荷包上那个自己用了京绣的铺针法隐绣的铜钱心中略有些急切,到底是没能忍住,有些不和时宜得咳了一咳开口问钱氏:
“兰......儿?”
钱氏醒过神来看向沈老夫人,沈老夫人将手中的荷包递给钱氏。钱氏接过荷包,仔细瞧着没什么破损,先时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这荷包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她们母女俩自爹爹死在京都的大动乱中,就一路南下,一路上带着的体己都典当干净,这个荷包绣工精湛,那只花猫的眼睛更是用的金银丝捻的线绣的,若是拆了也能换下几个馒头来。但娘亲却是如何都不肯拆,贴身带了,一路到了扬州。昏死被救醒后才将那荷包与了钱氏,说是故人见此物,必会庇佑于她。
只可惜,钱母还未说明故人是谁,便撒手西归了。
钱氏便将那荷包收了,也不管那故人是谁,只当这荷包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珍藏着,不想几日前却没了踪影,一时间心急火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踪迹,今儿见了,心中一阵踏实,一脸失而复得的欣喜向沈老夫人致谢。
沈老夫人点点头继续道:“这荷包的绣法我瞧着着倒是京绣的针法。兰儿姑娘小小年纪,不想这刺绣针法倒是精湛”
钱氏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家母倒是京绣的个中好手,兰儿不过跟着家母习得一些皮毛罢了”
“兰儿姑娘倒是谦逊”沈老夫人面色不变,又问道:“兰儿姑娘如此说,那这荷包定是出自令慈之手了?!”
钱氏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而又摇起头来:“也不是。倒不好说是母亲绣的。母亲说这荷包她只帮着看了,偶尔刺上一两针而已。这是她的一位要好的故人绣了,赠予的母亲”
沈老夫人的手略有些抖,声音却依旧平静:“兰儿姑娘的母亲不知在何处?可是也在扬州?”
钱氏面色一黯,待要回话,一边的李氏有些不耐得哼了一声:“她的娘亲早投胎去了,那装殓的棺材板儿还是我李家出的银子。平日里大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得不得了,怎的今个儿这么空闲,倒在我这里盘问起一个小绣娘的来历来?”李氏转了转手里的茶碗继续道:“不巧的很,今儿我这二房有些事情要处理,倒是不好留大嫂太久”
李氏这是在对沈老夫人下逐客令了。
沈老夫人听闻钱母已逝去,先时的欣喜期待之情,霎时间似被泼了瓢冷水。虽早有了心理准备,可钱姐姐毕竟是走得最早的一批姊妹,怎的……竟是没能得脱吗?
沈老夫人也不去理会李氏,略有些激动道:“你娘亲是怎么没的?”
钱氏见沈老夫人神情激动,心下有些疑惑,因是长辈不好不答,正要开口,不想李氏略带着些尖刻的声音再次不耐烦得响起来:“饿死的!大嫂现在是耳朵不好使吗?我二房今日有事儿要处理,要是没别的事儿,大嫂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老夫人依旧没理会李氏,而是看向了钱氏,和钱氏求证:“饿死的?”
钱氏眼中泛起水光来,轻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却是不信。怎么可能?当年夫人予了众姊妹厚厚的财帛,便是吃上几辈子都尽够了,钱姐姐向来又是个会计较生计的,姊妹们都爱笑话她是个守财奴,夫人也爱拿她取笑,说钱姐姐若是嫁了人家,定是个会持家旺财的好媳妇儿。更况且,钱姐姐走得那般早,许得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便是后来乱起来了,钱姐姐早该随夫家离京归乡去了,怎么着也总该能保全的,如何就这么……没了呢!
沈老夫人声音有些发颤:“如何就饿死了?”
钱氏正要说明前后,李氏拔高了几个声调的声音又不耐烦得响了起来:“我说大嫂!我二房……”
“砰”一声碎瓷声,打断了李氏的声音。
沈老夫人收回了手,面色不变继续问钱氏:“如何就饿死了?”
好你个梅疏影!竟然敢在我房里摔东西?!果然没把我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了!!!!
李氏气急,抄起手边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