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岛的惨剧悄然无息的落幕了。
在那艘幽灵船深入大海的迷雾中不久,椭圆形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在了利伯里郊外的一处庄园正门前,张立、希尔薇和戴着面具的马杰诺从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我还有主动回到这里的一天……”希尔薇将裹在身上的长袍束紧,用复杂的目光盯着铁艺大门锁扣上的长刀纹饰,感叹道。
“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哪怕你选择了逃避,它也会将根留在你的内心深处。”马杰诺说,“只要面对自己,面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相信人和人一定可以相互理解的……”
正当希尔薇思考着这番话的意义,位于铁栅栏后的一栋半圆形小屋打开了门,跛脚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盯着希尔薇,揉了揉眼,难以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遍布皱纹的脸。
“大小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他一边喊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打开了大门。
“鲁兹爷爷。”在门打开后,希尔薇挽住了老人的胳膊,“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就是比三年前又老了点呢!”
“嘘……你可不能喊我爷爷,昆图斯老爷听到又会骂你了,你这一走就是三年,老爷和夫人都很挂念你,他们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说到这儿,鲁兹有些伤感地垂下了脑袋,“当然,大小姐若是不想见他们的话……”
听到昆图斯这个名字,希尔薇身体颤动了一下,她松开了鲁兹的胳膊,退了回来,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了张立,后者温柔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点了点头。
从手中传递的温暖,给了她不少的勇气。
“我会去见他的。”希尔薇深吸一口气后回答。
“是么,太好了……”听到这个答案,鲁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看着张立一干人问,“这些是大小姐的朋友吗?”
“他们是我非常好的朋友,这位是盖亚先生,这位是马可波罗先生,还有这位。”希尔薇指了指奈尔隆,“鲁兹大叔肯定看过他的书,他就是大作家奈亚拉托提普先生。”
“噢噢!真是如雷贯耳,快请进,快……”
“鲁兹,希尔薇的朋友可是贵客,你今天的表现未免有些太失礼了。”冰冷的嗓音从院墙后面响起,希尔薇急忙躲在了张立身后,从那儿转出来一个人,张立认出了他来——他和突入希尔薇梦中的那人一般无二,正是希尔薇的父亲,昆图斯。
“希尔薇,来爸爸这里。”昆图斯走出大门,他那张苍白的脸不带任何表情,用颇有些嫌恶的绿色瞳仁扫视着几人,感受到希尔薇的恐惧,张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昆图斯。”张立说。
“我明明不让希尔薇把我名字告诉来历不明的人,看来她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昆图斯盯着张立,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谢谢你们送希尔薇回家,但还请你们从哪来回哪去,暗嚎庄园不接待来客。”
“老爷……”鲁兹走过去,想要替希尔薇辩解什么,昆图斯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老人的脸上,“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不要打他!”希尔薇冲过去,扶住了快要栽倒的老人,朝她的父亲吼道,“你总是这样!三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的女儿……你倒是有不少长进。”昆图斯伸出他那只长着瘤状骨节的手,想要去抓希尔薇的肩膀,“竟然学会和父亲顶嘴了。”
张立朝着马杰诺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闪动便拦在了希尔薇身前。
昆图斯打量了马杰诺一番,冷笑了两声:“希尔薇,很好,竟然带着你所谓的朋友来对抗你的父亲,我早就教育过你,你不应该有朋友,他们迟早会害了你……或者,被我们的命运所牵连,平白丢了性命。”
“这可不像是一位父亲该说的话。”马杰诺笑着说。
“你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如此的愚蠢。”
昆图斯拍了两下手,一大群手持长刀、面色苍白的人从院墙后面跑了出来,将三位神祇团团围住:“最后警告你们一遍,从我的女儿身边离开,滚得越远越好,不然的话……”
“跪下。”张立突然开了口,用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
昆图斯只觉得一股神秘的力量压住了他的肩头,那些手持长刀的人和他一并弯折了膝盖,跪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这怎么可能?
昆图斯怔怔地抬起头,看向说话那人,在对方的脸上,他读不出或喜或怒的神色。
“昆图斯……”张立走过去扶起了他,手一挥,昆图斯膝盖上沾染的泥土尽数落地,“你守护世界的功绩值得嘉奖,但你对待自己女儿的方式却错了,她只是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
面对着张立微笑的脸,昆图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您……您是?”
“你可以叫我盖亚,在希尔薇的梦中,我们曾经见过。”
昆图斯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希尔薇惊讶地看到,他这位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从来没有哭过的父亲,竟然一边流泪,一边笑了起来。
“您是……神?”
张立点点头:“很抱歉,是我的失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有那么一群人,为了守护世界而忍受着如此深重的苦难,昆图斯,我要向你,也要向在场的诸位致以我真挚的歉意。”
那些跪在泥地里的人们被柔和的力量托起了身体,张立环视了他们一圈,在他们苍白的脸上,张立读出了如释重负、读出了悲怆、读出了开心……读出了那些复杂的情感。
“神!伟大的神!”昆图斯忽然捂住自己的脸痛哭了起来,“您千万不要向我们道歉,没有您,就没有这个繁荣的世界,感谢您回应了我守护者一族三百年来的呼唤……每天,每时,每分,每秒……终于……我昆图斯终于盼到您了。”
看到她父亲这个样子,希尔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戳痛了。
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所默默忍受着的痛苦,三年时光过去,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离家时懵懂的小女孩儿。
她发现父亲的原本金色两鬓已经全都白了,虽然昆图斯只有四十二岁,看起来却像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马杰诺轻推了下希尔薇的后背:“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这并不值得羞耻。”
希尔薇咬住了嘴唇,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她走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碰触了昆图斯的身体,却被后者一把搂进了怀中。
“希尔薇,在你走了的这三年,爸爸妈妈都很挂念你,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也知道你一直都在忍受痛苦,但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人继承守护者的责任,这是我对你自私的期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爸爸真的很笨拙,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对不起。”
贴在那略为冰冷的胸膛上,希尔薇却感受到了温暖,她想起了小时候,在那颗繁茂的榉树下,温柔对待自己的那个父亲。
于是她也将昆图斯楼得紧紧的,轻声说:“爸爸……我爱你。”
昆图斯亲吻着她的额头:“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