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和尚虽然像是和尚，但语气间却多是随意，云千颜也觉得有趣，便问了些最为基础的问题。
她虽然也在一开始就问过艾明，但艾明所在的格局毕竟太小。
和尚听了她的问题，笑罢，也更相信她是一无所知，便耐心解释起来——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统称‘人间界’。百万年前的灭魔之战，在人间界留下了一条巨大的鸿沟，隔绝东西，被称为‘天殇’，至少得是化虚以上的修为，才能顺利渡过。”
“天殇之西，被称为‘人间西域’，简称西域；天殇之东，自然就是东域了。我们现在便是在西域。”
“只是百万年终究还是太久，两边差异很大，连修炼体系都是相异。”
“这天地间的气息，我们称之为灵气，修的自然也是灵气，西域却是魔法修‘法力’，武者修‘气力’，非要将两者分开，在我辈东域修士眼中，自然是不伦不类的。西域说魔武双修者世间罕见，却不知两者本就异流同源。东域修士来到西域，便全是魔武双修之人了。”
“对，贫僧本是东域修士，只是四处游历，最后……罢了，不能说。”
“你问‘化虚’是什么？这些只是修士修炼的不同阶段而已，按东域的说法，从低到高，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入道、元婴、定心、分神、化虚、出世、半仙。整个人间界的分神期不足百人，化虚以上更是稀少。半仙之后，便可渡仙劫，羽化成仙，进入那修士人人向往的灵仙界，约莫是能得永生。”
说到这里，和尚嗤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半点都不认同。
“西域的麻烦了很多，他们达到一个阶段，就要去‘执天司’考试，考过了就升一级，大概是中级魔法师、魔导师之类的，还把徽章佩戴在胸前。”
和尚摇了摇头，似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些徽章，当个笑话看就好，有了实力却不愿意去考试的大有人在，实力不怎样却用灵石买来了徽章的也大有人在。你要知道对方的实力，感受对方的气息就行。”
似是怕云千颜没有概念，那和尚指了指没跟她走进来，现在正默默打坐的云七：“那个小家伙大概是炼气中期。说起来，他能修炼已经是怪事了，居然还能修到五层，怕是也走不了多久，可惜了。”
“她没进来？”云千颜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不久前来过了。”和尚说着，下意识看了云千颜一眼。那孩子特地放弃了一次拿宝物的机会，换了一颗生机丹去救人——明明他都说可以解开他们之间的血契了——还说不想让他告诉她。虽说也许那孩子选了让他解开血契，他就突然不想解开了也说不准。
和尚感觉那孩子有点傻——自己又不能离开山壁，会去救女娃子的人只有可能是他，就算他不说，这女娃子得是傻成啥样才不知道是他救的。
打坐的云七毫无察觉，依旧闭目，抱着个玉雕像，看起来有点喜感。
“你以后修炼神识，哦，西域他们称之为念力，估计会分外困难，但相对的，别人没法破坏你的识海，神识攻击对你无效。这封印便是我也没有头绪，人间界中，估计无人能有办法。”
云千颜微微颔首：“不知前辈看我现在大约是什么境界？”
和尚笑出了声：“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明白自己修为境界的人——你约莫是在炼气巅峰，只是看你这灵力，怎么也该突破到筑基了才对。”
说着，和尚又独自懊恼了起来，似是对自己居然解决不了炼气期小朋友的问题感到分外没面子。
“那，请问该如何突破筑基？”云千颜又问。
和尚哑然：“你灵力循环一周天，可会感到此处有些限制？”
说着，似是怕云千颜不明白，和尚干脆随便拿出来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最基础的人体构造解剖图来。
“灵力运行到这里，可会感到有一层屏障？有就对了，所谓筑基，就是要突破这一层屏障，拓宽经脉，扩张丹田，凝练灵气，变成液态。到了金丹，就是把自身的灵气凝为固体……你怎么筑基了？！”
云千颜面色茫然：“我以前确实没想过可以突破这层屏障，但如今意识到了，内——灵气直接就过去了。”
嗯，突破了以后确实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明了不少，经脉也拓宽了一倍左右，能储存的内力约莫也多了一倍，着实可喜可贺。
和尚愣了一会儿，甩甩袖子，指了指脚下的草地：“你能进来便是有缘，在这里随便挑三件合眼的，就当是贫僧送你的见面礼。”
说完就把两手背到身后，看着天空发呆，不说话。
人比人才是气死人啊。虽然只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关卡，但卡在那儿的何止凡凡。自己当初也是专门去红尘走了一遭，丹药准备充分了才开始突破筑基，便是如此，也足足花了半年才筑基完毕，巩固了根基。这小子倒好，听他讲了几个字，随便突破一下就破了，根基也极为稳固，看不出半点异样，似乎本就该是筑基修士一般，实在是闻所未闻。
见和尚不再搭理自己，云千颜看向草地，才发现草地上除了各种奇花异草之外，还有很多散乱的丹药瓶、玉简、武器等等，不一而足。
要每一个都认真研究，然后挑走自己最满意的三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知道得耗费多长时间。
不再犹豫，云千颜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视线在草地上扫视，绿草中的一丝红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近了，发现是一株小草，细长的，一条红线将小草分为两半，顺着纹路分支出几丝细小的红色。
云千颜想了想，把它拔了出来。
又走了几步，看到了一枚泛黄的玉简，云千颜也捡了起来。
环顾四周，她又被一颗灰蓝色的珠子吸引了目光。
只是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云千颜便选好了三样东西，虽然她几乎看不出它们到底分别有什么用。
将自己所取的东西让半透明的和尚过目，和尚看她没有保存药草的方法，便随意地拍过去一个玉盒，只当是随手赠礼——对他而言，这种玉盒不要太多。
看到灰蓝色的珠子，那和尚却是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真有趣，都拿了个给对方用的东西。”
见云七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和尚心虚地转过头，对上云千颜困惑的眼神。
“这是魂珠。知道虚空乱吗？”
问出口，和尚便觉得自己是白问，自己接了下去：“西域这里，每百年都会有一次虚空乱，每五百年会有一次虚空暴乱，天殇之中会出现无数‘虚空魔物’，呵，袭击人类。魂珠就是那些‘虚空魔物’的核心，就像人有金丹、元婴，妖族也有妖丹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和尚的口吻中听出些讽刺的意味，云千颜不语，听着和尚继续说下去。
“这应该是颗王级的魂珠，对应人类分神左右的修为吧。佩戴着能修复神魂，挺适合那小家伙用。”和尚沉吟片刻，“既然是你选择了它，说明它跟你有缘，但贫僧也不知道对你的神魂有没有帮助。看不透看不透。”
和尚持续性摇头，难免有些挫败感。
“那这个是？”云千颜指了指玉盒。
“血色剑心草。”和尚瞥了一眼，说出了名字，“品级也很高，功能的话，你自己琢磨吧。”
云千颜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不碍事。”和尚摆摆手，这里的宝物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人而言，都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可否请教前辈高姓大名？”云千颜抱拳问道。
“什么高姓不高姓的。”和尚摇摇头，“法号什么的早就不用多年了，与旁人一般叫贫僧‘疯和尚’就好。”
云千颜微微挑眉，自觉没法这么直接叫出口，却见那和尚又道：“你收了我的宝物，也当是结个善缘，贫僧只是拜托施主一件事。”
“前辈但说无妨。”
见云千颜目光肃然，疯和尚心中叹息。虽然此人修为古怪，也有太多他都没能看透的地方，但毕竟修为太低，就连上次那个定心修为的小家伙，也终究没能……
修士的路上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也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是能进来的人实在太少，多嘱咐一个，也不是什么坏事。此处位于人间西域东南深处，离天殇也不远，大道未成的低阶修士根本不敢过来，大道已成的，又往往都被天道洗脑，随便问两句就道心崩溃，当真是没意思。
毕竟他这一生所求，是与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抗衡啊。
“你若以后当真能破得了这苍穹，便代贫僧问一句，‘天道可有情？’。”
某处。
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细看，竟是和那疯和尚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身上穿的也是袈裟，脖子上还戴着串佛珠，但气息却与那疯和尚完全不同，凭空多出来几分阴冷。
“怎么了？”传来旁人轻笑着的询问。
“无事。”那与疯和尚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人冷淡地回应，声音也几乎相同，“在人间界的传承，终于又有人发现了。”
“那可要恭喜第六天魔王了~”女子的声音轻柔间带着些挑逗，闻者酥骨。
被称为第六天魔王的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有些厌烦地瞥了她一眼：“我自弃天去，却不与尔等同。”
那女子咯咯直笑，也浑不在意：“让第六天魔王开心的事，化乐就忍不住想插一手了。”
第六天魔王懒得理她：“你若能插手，便插手吧。”
化乐的笑容一僵，逐渐冰冷——百万年前，他们确实还能进入人间界，但自那场“灭魔之战”后，便再也找不到通往人间界的道路。虽然第六天魔王是万年间从人间界而来，但他不说，她也没法知道任何信息。
冷哼一声，化乐继续盘腿坐下，丝毫不觉得自己霸占了别人的洞府，自顾自修炼起来。
第六天魔王目光深邃，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倒是不怕化乐对那两个小家伙动手脚，毕竟他们接触到的是他成魔前的神识分身，除了他之外，没人会知道其间的关系。
当时将“传承”布在那里，也不过是一个念想，说到底，不过是结些善缘罢了。
不再多想，第六天魔王再次闭上了眼睛。
随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