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连指导员还是挺欣赏赭大牛的，勤劳吃苦、踏实肯干，去年的棉花产量也的确不错。指导员和连长也讨论过有关赭大牛家想走的问题，二位连队主官都想尽可能的挽留住这老实农民，伍连长也上门两次可都没能碰上面儿。所以，指导员今天又亲自上门，请大牛到了队部。
做思想教育工作那是指导员的拿手绝招了，他那阴阳脸果真煽情而变幻莫测，配上那循循善诱又直击心灵的心理攻势，赭大牛老实巴交的农民哪顶得住？他只能违心的答应自己会考虑留下来的。
农垦团种植棉花每年春节都是农忙日，因此只能预支些钱给农户们自己过年，其实大多数农民都是在棉花地里就又过了一年。核算核销都会拖到最空闲的正月里，这无疑是最注重春节那种年味氛围的国人最煎熬，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了。西域棉花种植户的年底，最不是年底了！
上一年核算结果很快张榜公布了，大牛家只拿到了五千多元现金，连队扣留了三千多生产生活物资费。大牛只能在心里叹息，弱势群体只有被压榨的命啊。
农历正月二十，赭大牛和小萍随农垦团统一组织的先进生产户一行人去了上海旅游，娘亲晕车才让父亲带小萍去看看大上海。有农户已连续参加了几次这种旅游福利，自然知道这活动的套路，开始大量采购日用品、家用电器等等。大牛看到人家大包大箱的疯狂购物，好像钱不是自己的一样，全大手大脚的花费如流水，他一向勤俭节约惯了不由得心疼起来，仿佛用的是他的血汗钱一般心里起了涟漪。
大牛只看不买，小萍留了个心眼，她问了几个内情人才知道，团部安排有财会人员随行，可以预支钱物。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农户们唯一任性机会，反正先消费了再说，随便明年团部怎么核算呢。
小萍一听就懂了，这些心思活络的人肯定是帮别人代购了。要知道农垦团还是半封闭的，连兵团官方认证的正规市场都没有，大上海的任何东西带回去立马就能变成现钱，哪怕价格翻一翻也是有市场需求的，用公家预支的钱来生钱，果真是一本万利又没任何风险啊。
小萍又想到一件事来，有新“盲流”户知道自家棉花产量不能达标，干脆在棉花堆积广场就低价卖给了有实力当“先进生产户”的农户，这样一运作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果然是生活处处有套路啊，看透也别说透，要不就会被孤立起来，在大西北寸步难行了。
明白了其中的勾勾绕绕，小萍也开始盘算了，八连扣留了自家三千多元，这次要借预支的由头来解套。小萍看中了一块一千多元的高档上海手表，她故意让父亲买单，大牛脸色僵硬支支吾吾说没带这么多钱。这时随团的财务过来，拿出一叠农垦团正规的预支凭条让大牛填了并确认签名，他才直接付了款。
大牛有点傻眼了，本想训斥小萍，可想到大女儿辍学为家庭做出的贡献，他又憋住了心火。不曾想，小萍又依葫芦画瓢在大超市里为自己、爸妈、弟弟和妹妹各买了套新衣服，一下又预支了一千元。
大牛知道小萍一向乖巧明事理有主意，他内心十分愁肠担忧，可也没忍心当众训斥女儿。一路怀着沉重的心情，大牛跟着旅游团乘火车直达乌鲁木齐，早有农垦团大巴车在等候了。
从铁路货运处领了托运的物品，大家的东西太多了，大巴车所有空间都塞满了，车顶也绑了很多大箱子这才慢慢上了路。
第三天，大牛回到八连不顾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分新衣服，他板着脸责问大女儿道：“萍儿，你怎么变得这么大手大脚了？到了那边我们拿什么安置新家呀？”
小萍想了想说道：“爸，明天你就去领一个季度的粮油配给，然后再找机会退出承包地。我打听清楚了，上海预支的钱是团部直接支出，这个要年底才会和连队核算呢，连队扣了我们三千多也不亏啊。欧阳已经安排好了车，还有六天就过来搬家了。”
大牛一听此言豁然开朗，原来小萍是如此谋划的，妙呀！他看天色尚早，立即套了毛驴车去连队找会计，领了春季三个月的粮油。
回到家刚想下面粉又被小萍喊停了，她让父亲把粮油放到了邻居家。当晚，大牛走进了堂兄家。
老虎乍一见堂弟进四合院来也是大惊，这两年来两家人若即若离，一直亲热不起来，大牛来自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这肯定有大事儿？
哎，老虎心里也觉得没照顾好堂弟家，可是老婆当家做主，他也只能是心里怀了丝愧疚又无力改变现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叔父，快进来，外面冷。这么晚是有啥事儿么？”赭小山这几天才从谭慧家拜年回来，心情不太好，正为两人的脆弱爱情又天各一方、阻力重重而懊恼心伤呢。他站房门口看见大牛进院子而没进屋，赶紧出来亲热的招呼道。
赭小虎夫妻俩在湖南株洲工作了大半年一直没回来，据说是工作不顺心，春节肯定又在岳父家忙着巴结唐高官吧。大牛心里嘀咕道，这小侄儿真的是得了其母的真传咯，赶明儿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赭家出个大官也不是没可能呢。
“小山也在家啊？叔是有点事找你爷俩参谋下。”大牛直言道：“我想离开连队了，毛驴也用不上。大哥要是需要看着给点钱就行……”
“啊？”父子俩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双双惊讶道：“回老家么？”
大牛也没隐瞒，小声道：“农一师水工团要种水稻的，我想去那！”
小山扶了扶眼镜道：“这样也好，毕竟种水稻是老本行。小林才读小学，真的坚持下去还要六七年甚至更长，有机会还是变通下的好。”
老虎心里却想了很多，他知道大牛应该是才从上海回来，如此匆匆忙忙的退出承包地有点困难。按惯例，连队扣留的钱肯定是拿不回了，这摆明了要丟好几千块钱，值得么？
老虎不无担心的说道：“水工团早两年才成立的，你搞清楚情况了么？还是先确定好了再回来退棉花地，别两边都落空了。”
大牛接着说道：“大哥，那边的承包书都签了。这事我只和你们说，连队明天才去办退地手续……”
“连队扣留了多少钱？我马上去问下老战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转一转，毛驴的事好商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