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凌忆一言难发,至少是让她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凌忆在无数的记忆,文字与言语的碎片中凭借着那一道突然的光芒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个好不容易浮现出来的答案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是有着巨大意义的存在,反而像是一根干枯的木须,没有与之连接的树根,也没有与之同源的枝桠。因为,凌忆确实不知道有关这件事所能够引申联系到的任何东西。并非她的学识不够,也不是因为她的记忆力欠缺,而是因为她的确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有关这条信息的记忆,但凡有任何一点她过往接触过的有关信息,她的记忆之海就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连一点可以称得上是波澜的东西都没有,不可能会让她的脑海中泛不起一丝涟漪。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凌忆的确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了什么遗漏,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显然,她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刺激,身体也健康如常,她就是没有任何有关这条消息能够延伸的记忆。
虽然凌忆很难认同这个思考的结果,但是在这里,她也必须要诚恳的承认自己的记忆:“不,我没有有关这条信息之外,任何与之相联系的信息的记忆。这是一条孤立的记载。但是……”
如同凌忆所陈述的那样,这是一条完全独立的信息。圣堂的各种档案,有关自身行动的记载是非常客观,也非常精细的。虽然不一定详实,但却至少是到位的。整个任务的过程不用多说,自然会把时间、人员、路线与碰到的事件都尽量的写明白,包括这些事件以及整个任务的前因后果也基本都会尽可能的进行记载。毕竟,完成一项任务的报告,并非只是由一个人完成,而是会有这项任务过程中触及到的许多人参与到其中,用他们共同提供的情报来组成最终的档案。
对于圣堂来说,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对于已经完成任务的报告,越是详尽,越是清晰,就越能够为往后可能出现的同类任务提供一份颇具价值的参考。圣堂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所接触到的任务内容却大部分都带着危险性,而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带着更加剧烈的危险性,在这样的情况下,圣堂在完成各种委托与任务的过程中,实际上其中人员的损耗也并不算小,而圣堂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都像是在补充粮食或者资源那样来补充自己组织内的成员。在这样高压而危险的环境中,无论是个人的力量,队伍的人数,还是筹备的充分,其实都没办法很好的降低周围的危险。毕竟,这些都无法避免意外的出现。但这个逐渐形成的,以知识和传授为主干的报告总结,倒是出人意料的极有效率的降低了人员的损失率。因此,在圣堂如此长久的发展过程中,这样的报告环节也一直都持续存在着。而且,圣堂在多年成长的过程中,一直都在维护以及完善着这一个制度。显然,在圣堂面对的这些艰难与挑战中,经验的重要性要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更加宝贵。
经验的重要性并不完全在于它能够帮助后来者更好的完成任务,对于圣堂的成员来说,这些前行者的宝贵经验更大的意义在于让后来者明白自己的上限,能够在更高的层面上来看待遇到的情况,然后做出最为合理的判断,而不用摸黑一般的去面对可能殒命的危险。甚至可以说,以圣堂所做的事情的内容,能保持这相对来说如此之低的死亡率,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
这是圣堂成员几乎人人都需要遵守的条例,也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在圣堂战士们的守则当中。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下,圣堂的档案中几乎不可能存在一份完全独立的报告,总是能找到几分与之相关联的其他报告的。
但是这也只是“几乎”与“总是”而已,无论是人还是事件,是一定会有例外存在的。在圣堂中,有些人是不需要去遵循这样的条律的,比如那些能坐上圣堂议员这位置的人。而有些事也不会被完整的书写成一份能够给其他人信息的文书。对于圣堂的议员们来说,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都是秘密,即使放在圣堂的内部也可以这样理解。
而且事实上,他们所亲自经手的那些事情也并没有任何做成一份可供学习或是观摩的档案的必要性,圣堂议员们所做的任务在难度上实在太高了,很多人,即使是圣堂中的成员终其一生也可能触碰不到这般任务的门槛。
这些圣堂的议员们所做的事情从实际的情况考虑,也的确属于那种不太可能重复出现的事件,都是重要,却又极为独特的事件。无论在难度和重复性上,圣堂议员们对于事件的处理与经验的确不算是能够推广的东西。一是做不到,二是则是因为没必要。这件事作为有记录的任务,往往就可能只是一种只是用来填补年记断点的事情而已,大部分有关圣堂议员的事件也都是如此记载的。不过,这样的事件在数量上也极为有限,而且大多早先的事件,在圣堂的结构趋向稳定之后,圣堂议员们也极少会具体的参与到圣堂的任务当中了。
凌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话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并不是圣堂中档案的常态,既然这是是独立事件,那么一般就说明这是与圣堂的议员们有关,所以在档案中的记载也并不需要太过详细。”
“是这样吗?”喀诺一脸仿佛才刚刚知道的表情,“那么,我可以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议员们的行动往往涉及到一些圣堂的机密,出于保密的需要,这样的机密并不能记载在档案中,圣堂的档案是所有圣堂的成员都能够去接触的。”
“可你刚刚说,即使是这些档案,也对应着某种圣堂中制定的权限,似乎并不像你现在说的这样,所有圣堂成员都会接触到。既然圣堂中有所谓权限的限制,那么这些事情也应该没担忧泄密的必要吧?”喀诺似乎找到了一个凌忆言语中的漏洞,这件事本身可能并不是那么地重要,但现在却似乎非常的重要。在她的意识中,这封信件的内容,和与之对应的圣堂的行动,原本应该应该合称为她所预设的一个突破口才对。即使喀诺并没有读过这些信件,她也知道这些信件一定表征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凌忆的接下来的话却远远的超过了原本的想象,她说出的是在喀诺预料之外的内容,却是更有用处,更能用以发挥的事情。
凌忆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被挑出来的“漏洞”而慌乱,反而带着些许的无奈回答道:“我之前所说的权限只是针对圣堂的档案馆而言的,对于我们这些档案馆中的人,以及其他平级的团部的成员,每个人的确对应着查看不同层次档案的权限。但是,圣堂议会并不在这样的范围中,议会的权限要远远的高过整个档案馆。所以,有关议会的档案,虽然并没有进行权限的设计,但是档案中的内容是完全由事件的当事人自己来拟定的。”
喀诺的眼睛甚至有焕发出了光芒:“所以,凌忆,你的话是否能够这样理解呢?和圣堂议会的成员有关的记载档案,可以是不客观的,是完全由个人的主观来决定的呢?”
“我相信,议员们是会按照事实来书写的,但他们的确可以不完全展示这些事件的全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情况。”凌忆沉思了片刻,以自己的解读与立场回答道。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相信以圣堂议员高贵的身份,不会捏造或者编纂什么。”喀诺一边温和的点着头,一边却用完全相反的,如同刀锋般锐利而冰冷的语气说道,“但现在,曾经的圣堂议员已经不再拥有着这样高贵的身份了,他所犯下的罪孽也一一的被剥开,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显然不是一天造成的转变,而现在,也能看到从这样的运作中延伸出的……”
“这如果不是捏造的话,还能是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喀诺的话,虽然喀诺的声音已经足够的阴沉,冷意盎然了。但是,这个突兀地插入声音却蕴含着一种更加深沉,却更加让人听着心中发寒的声音。如果说喀诺的话,只是像是一根直直垂落的冰棱那般锐利与鲜明,那么这个声音,就仿佛是冻结了多年的一块坚固的冰,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候终于被拂去了覆盖在上面的霜雪,露出了这一块冰冷之物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