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年长者也并没有沉溺在这种情绪之中,反而很快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她向着花鸢坚定地说道:“现在,不是你该怎么做,而是我们该怎么做了。”
“你们?”花鸢把目光朝着供奉们扫去,眼光中多少夹杂着一些不解,她并不清楚供奉们能够做些什么,尤其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呈现在她们面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门路的时候。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我们早就已经了无遗憾了,所以……”年长者缓缓地朝着花鸢踱步,走到了一个离花鸢更近的位置。而其他的供奉们似乎也像是听到了一份感召,她们每个人都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也朝着花鸢慢慢地走去,慢慢地靠拢,围成了一个圈子。
“所以,我们愿意成为你的第二座桥梁。你搭建了一座空心的桥梁,而我们可以成为这座桥梁上的踏板。”
花鸢的手突然被年长者紧紧地拉住了,供奉们的手也同样都拉在了一起。虽然她们并没有什么言语,但是她们的表情中却全部都呈现出了一片坚毅之色。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任何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是多余的累赘,只需要静心的感受。
花鸢没有任何的戒备,也没有任何的抵抗,她只感觉到一阵一阵如同海啸般的情感,一波一波名作记忆的浪潮拍打在她精神的边岸上。这是直击她最底层精神层面的冲击,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精神魔法能够达到这样强烈的效果。但是,这样强而有劲的冲击却并没有任何的威胁性,也没有任何的破坏,反而只是一种保护。这凝聚着无数情感与回忆的的冲击并没有对花鸢本身的精神造成任何的影响,反而只是包裹住了她的精神,还显得很柔软,很温和,仿佛是一双包裹着她的大手,笼罩着她,遮挡着外界的风雨。
花鸢突然就明白了供奉们的动作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这的确是一种保护。这一道惊雷,越过两边的桥梁并没有任何的指向性,并不针对她也不针对任何一个人。对于每个面对它的人来说,都是同样的条件——要跨过它,必须得付出过路费而已。记忆就是记忆,情感只是情感,它并不会针对任何人,只要是记忆和情感就是通过的条件。供奉们与花鸢在情感与记忆上达成了不可思议的同调,它们将为花鸢付出这代价。
这是一种毫无必要的牺牲,但却又是无比崇高的牺牲。花鸢很惊讶,但这种惊讶也埋没在了这一片情感与回忆的海洋之中,没有影响到她的思维。
花鸢知道,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了,她也没有情绪去感谢什么,因为现在还有比感谢重要百倍的事情:“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把你的手放上去吧。”年长者似乎慈爱的笑了笑,她的眼中似乎还带着别样的光彩,仿佛她看着的并不是花鸢,而是另有其人,“我们的解脱,无论怎样的过程都是一样的结果。只希望,在那一边,你还能记得碰到过我们这些人。”
花鸢照做了,她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迟疑。虽然颤抖着,但她还是伸出了那一只没有被牵起的手,触碰到了那一道面前极致的光芒,让自己与那光芒融合在了一起。对她来说,现在任何的犹豫,停顿,都是一种侮辱,一种糟蹋,而她绝不愿意辜负此时此刻这样珍贵的情感。
花鸢很清楚,这并不像是年长者所说的几个字那么简单,也显然不只是一样的结果。对于供奉们来说,无论花鸢会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她们的解脱,她们一样可以等待着消亡,因为花鸢的到来已经破坏了彼此两边的边际与平衡。而现在,她们却要再一次遭受折磨,或许还是更加严酷,比她们曾经所遭受的加诸在一起还要更甚的痛苦。
这绝非是一种必要的牺牲,无论花鸢怎么想,她似乎也寻找不到一个结论,一个能够告诉她这种牺牲究竟能带来什么好处的结论。或者说,那唯一旋转萦绕在她头脑中的结论,并不是她愿意或者喜欢听到的结论。
因为这唯一的受益者,除了花鸢自己,再不会有旁人了,这里原本也没有旁人。
这种感觉让花鸢觉得很难受,她并不想让自己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负担,尤其当给予者甚至不愿意索取任何东西的时候,这更让花鸢感觉到由衷的迷茫与愧怍。供奉们的要求只是被记住而已,但是这样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与她们所做出的巨大牺牲相比,实在是显得太浅淡了。这根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就像飘叶总会落地,雨滴总会蒸发,她们所做的一切,原本就是为了让花鸢的记忆不因过桥而被消抹。这个要求更多的只不过是一种身处弱势,出于卑微姿态的乞求。
花鸢能感觉到周围的供奉们正在一个个的淡去,这是不可逆转的淡去,但她却感觉不到其中丝毫的遗憾,也感觉不到其中任何多余的情感,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完整的了然,一种心神与意志与行为达到了最协调,最完美的统一时才能展露出的情感。
花鸢的身体向前再踏了一步,虽然在这里她只是挪动了一步,但是在这一道惊雷之中,她已经踏前了无数的步伐,她正在全身心的朝着回归的路途前行,朝着她最向往之处而去。
然而,这个过程也并不顺利。时间往往是稳固的,许多人即使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打破时间为他们筑起的高墙壁垒,甚至就连窥伺这壁垒上的漏洞都做不到。这是时间倾洒而下的恩赐,不会有纷繁复杂到足以让人迷失的选择,也不会有让人迷惑的重叠。时间永远是定向而不可逆转,单一而没有重复的,不会伴随着任意的不安定,也不会伴随着让人费解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