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经某个偶然的机会,花鸢冒着违背禁忌的危险,去偷听过城镇中最严肃,最高阶的盛大宣祷。各种纷繁复杂的建筑结构构成了完美的声音扩展,场间热情的观众几乎不时不刻不处在欢呼的状态,花鸢曾经认定以为那就已是坐拥着最好场地与最大场面的宣祷。
少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周围没有任何的纷繁的方法帮他扩大声音;天地空明带雾,莫提设置好的高台阶梯,甚至连一丝场地的选择余地也不存在;四下空荡,除了仍旧滚滚流淌的大河,只有一个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的自己在当观客,没有虔诚聆听的听众,更没有大量门徒争先恐后的为他造势。,但相比她曾亲眼所见那可谓雄壮的场面,这少人一个人的宣祷,却并不没落,更不悲切,相反却显得更加的壮观。
他虽然在癫狂般的大笑,神情却庄重而肃穆。两种极不协调的容色以扭曲的方式同时显示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违和。他的声音并不特别也不洪亮,却如诗律般旋回萦绕,带着一种与花鸢所感恐惧异曲同工,却又前所未见的温暖感觉。一词一句,如有声声天雷闪耀天际,映照在花鸢的视野,又如深深刀痕般烙在花鸢的心头。花鸢时而觉得少年眼里全是自己,所有耳边的声音如纤绳般紧紧的困住了自己;时而又觉得少年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他根本不是在说给谁听,更像是以地为台,以天穹为听众做着一场超凡的宣告。
“嗯……?”但少年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花鸢仿佛看见他露出了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仿佛少年发现了什么,又仿佛少年只是单纯的放弃了刚才的动作,转而将那搭在花鸢肩上的手缓缓地放下。
“我来解答你的问题,但作为交换,你也要回答一个问题。”
“好……”花鸢回答的并没有一点犹豫。
在花鸢话音落下后转瞬即逝一霎,叫凛的少年忽然挺直了身体,说出了两个简单的字眼:“供奉。”少年的双眸隐约间闪烁着光芒,正色说道。
花鸢并不了解凛所指究竟是什么,也无法理解凛所说的言语。但她却觉得轻松了一些,此刻束缚在花鸢身间的恐惧与紧张感觉都已经消失殆尽,虽然她也完全不了解凛究竟是谁,但是却感觉和他的对话仿佛像是友人间的攀谈。
“那么,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花鸢恍惚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愿望”这个词汇在自己生活之中,似乎是最大的忌讳,从来未曾有人能凭借自己的愿望来获得任何好处,所获得的只有无视,训斥甚至于毒打罢了。花鸢很聪明,聪明到她甚至从来不曾提这个词;她又太执着了,执着到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花鸢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大河,轻轻地说:“我想帮它。”
“帮它?”
“它真的好痛苦,好痛苦。”花鸢的眼睛垂了下去,低头不再去看。然后她突然抬起头,望向身旁的凛。她的眼神寂寞茕茕,却没有丝毫的孤高,唯独显得可怜可爱,甚至有些隐隐的无辜,“你能帮它吗?你知道的,对吗?”
凛却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而是看着花鸢:“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帮助?为什么呢。”
“没有了它,我还能有些什么呢?”花鸢低头沉声,她只是一介养女,连亲生父母都未曾可知,这条河流,大概是她唯一的念想了。花鸢低垂着头,连语气都低垂到了地底。她的语言这般卑微,正是这卑微与孤寂,竟让凛久久冷漠的脸上竟微微颤抖,也有了一丝动容。
“也算是个理由吧。不过,我可帮不了它。”
花鸢感到一阵希望落空时的失望,不过凛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的心头燃起了火焰。
“但我想,也许你可以。”凛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花鸢的潮湿的头发,“不过,想要帮助别人,有时需要自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今天对于花鸢来说似乎有些特别,一件接着一件的,让她理解不能的事物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但花鸢的小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沉重,反而透出一股尤为突出的顽固,坚定的说:“那我应该做什么呢。”
“你与这片土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也许你是唯一想着去帮助这条河流的人。而其他人,都只是在竭力的索取罢了。而这种索取也带来了灾难,她们就要成形了,而灾难也要开始了。”凛凝视着花鸢的双眸,叹息道。
花鸢有些讶异地说道:“她们?”
“是的,多年以来陷入大河之心的供奉,她们的灵魂被永远束缚在这片河流的深渊之中,她们本来温婉柔情,但终究躲不过陷入黑暗的命运,到底还是变成了最堕落的东西。她们从这片土地的供奉,变成了土地的寄生虫,还有这土地上所有人的梦魇。”
“我该怎么做?”花鸢有些难过的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凛。
“谁知道呢?也许是把她们与这古老的土地隔离,也许是与她们交谈,或者就是直接把她们全部驱离,当成疾病祛除。但是,究竟该怎么做,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出决定。”
花鸢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却跳过了之前的话题,而是面向凛问:“你好像知道这里的一切。”
“没有人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我知道的只是一件所有活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凛并未觉得惊讶,而是十分郑重的回答,好像那询问的人不是一个年纪颇小的姑娘,而是一位势威位高的女王。
“那是什么?”花鸢有些惊奇,这世界好大好大,又有什么会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但也许在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用不上它了。”
眼前的少年虽然神秘,但依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他说话时,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的情绪,没有一点怨愤与痛苦,也没有那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次而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