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巨大的铁箱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墙壁上的女子原本好像已经虚弱的没有了任何的气力,现在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刚才我感觉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被他们折磨的感觉出问题了,想不到我还能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客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如果有人在旁观的话,也许会发现这两个女人的眉宇与容颜之间有些特别的相似,虽然她们一个很虚弱,一个很坚定。
“真是好重的礼物……我还以为自己直到没命,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你了。”墙壁上的人的声音很衰弱,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接不上来最后的一口气一样。
“栾灵……我的妹妹……”比起栾凤上一次看到的时候,他现在看起来至少老了二十岁。原本属于年轻人的那种精光四射的眸子已经是一片虚弱的混浊,那原本条理清晰,似乎充满了活跃与可爱精神的眼神,在现在看起来除了衰老和衰弱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她的头发和脸色是一片苍白后的雪白,但是却没有了丝毫的美感,除了满面无法言说的代表着之前的所受折磨的汗水反射的光泽,她的脸色,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没了一点的光泽。
栾凤看着她妹妹那已经有些苍老甚至是苍白的手,一枚小小的戒指还套在她的手的小指上,依然是那不起眼的样子,好像是随处可见的破烂。这个戒指也的确是一个破烂,没有任何的魔力,也没有实质的价值,但是却代表着一种她们之间的一种特殊的情绪。
栾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一种甚至不属于她的特别的情绪说道:“妹妹,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我也没有任何的把握,所以,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当作我们的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么……”栾灵不知道是在呼吸还是在哮喘,似乎让空气进入她的身体对她来说都成了一件有点困难的事情,“其实上一次,我就只当作是最后一面了。
“我会……常来的,小伶。”栾凤的心头一颤,想了半天,她跟自己的妹妹已经很久没见到了,她是真的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最终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还有,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栾伶了,也没有你的妹妹了。我是昧。”
“你……苦了啊。”栾凤的呼吸都有一点错乱的痕迹了,平常她很少会流露出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很少会露出如此具有女性特质的一面。对栾凤来说,“温情”从来不会是停留在她脑海里的词汇。但是,在栾伶的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展露出这样的情感。其实她确实没有什么必要来,但栾凤却还是忍不住。
“我不是苦,是该。”昧好像是在笑,但是她的喉咙里却是发出“吱呀”的好像漏风的干咳,“你倒是……老了。”
栾凤的心头一颤,她的容颜当然没有变老。比起上次更小时候的相见,现在可能还更加的艳丽了。虽然她一下子并没有听明白妹妹的话,但她却能听出,那是她妹妹真心的叹息,发自内心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本该是……”栾凤突然不说话了,她看到了昧的动作,虽然拖着残破的躯体,但昧还是很勉强的嘟起了嘴,右手的食指的微微的颤抖着,尽力的伸长。
栾凤眨了眨眼睛,她当然认得这个动作,那是“轻声”的动作。她轻轻的把手抚上了自己妹妹那只有粗布裹在躯干上的身体,感受着与自己记忆中完全迥异,完全相反的触感。记忆中,栾伶的皮肤是那样的水嫩,吹弹可破,顺滑的仿佛在一片油而不腻的水池上徜徉,指尖的触感只让人想溺死在里头。但现在,栾凤却只感觉自己指尖仿佛是在一片干燥的大地上一瘸一拐的行进着,除了干燥,她的肌肤还显露出的已经不是不健康,而是一种病危的状态,皮肤皱着在一起,坑坑洼洼的,而且明显地与肌肉有些不贴合了。
她不知道栾伶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与折磨,甚至也不太愿意去想,即使只是想想也让她的胸口有些强烈的闷热,甚至有点五内郁结的感觉。
看着栾凤的动作,昧那无神的眼睛竟然也稍微的颤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你明白了吧。我说过了,我是昧,和你脑子里的那个人不是一个东西。”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相信我的记忆和我的眼睛,那些印在我心里的也不会改变。”栾凤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她的手在墙壁上的装置上随便的挥动了几下,把那些拘束人自由行动的锁全部解开了。她伸手接住了从墙壁上掉下来的栾伶,但是看着她那煞白的脸庞,栾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床之类的地方,她也没办法把昧放下来,只能一直抱着。
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脸色虽然一片煞白,但是却意外的不再那么的凄烈,反而有些。
“我能呆的时间不多,你就不愿意多说点话吗?”栾凤显出很无奈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闭着眼睛,昧却还是开口了:“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什么人?”栾凤突然机警了转头,她的语气也在一瞬间从无奈的柔情化作了阴冷而锋利的刀刃。虽然她是背朝着门口,但是她却还是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常的风动。
背后的门已经打开了,不过这一次来到这个房间里的不是那群教坊的女子了。即使不用看,栾凤也能闻到一股阴冷但是却如同尖刺般锐利的气息从外面涌了进来。这个来客似乎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意思,不过,来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一个老头子先从门口走了进来。这个老头栾凤倒从来都没有见过,不过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曾经肆先生,现在应该该叫肆老了。他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单独的字作为他的称号。虽然栾凤也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地方。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来者不善的意思了。毕竟,他们连一点收敛气息的意思也没有。
跟在肆老后面的是阿伍,栾凤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阿伍似乎也不只是个教头那么简单的身份而已,肆伍肆伍,看起来他和这个肆老应该有些特别的关系,无论是在这个教坊内还是外。
除了他们,肆老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阴柔感觉的人,这个人依靠在墙上,一只胳膊直直的下垂,搭在另一侧的大腿上,而另一只胳膊上的手则抓在自己这边的肩膀上,头是歪着的,显得十分慵懒的样子。这个人的形体姿势柔软而曼妙,穿着也十分的轻薄与简约,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女人的才该有的模样,但偏偏他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他穿着的这种强烈的反差如同一根根阵一般刺在栾凤的感知里,让她有些极度不舒服的感觉。甚至连她怀里的昧都皱起了眉头。
“噢,这位客人,你可玩的好啊?”肆老一副一看就是摆出来的笑容,对着栾凤说道。
栾凤也没有客气,她也从来不屑去知道客气是什么样的姿势,她说道:“好啊,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滚出去呢?”虽然说的是好,但是她的语气显得非常的生硬,丝毫也没有能让人感受到半点“好”的地方。
不过肆老倒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她语气的样子,而是继续摆弄着他的假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中都带上了一点“吼吼”的笑意:“好,好就好,这就好。”
“收起你的笑吧,真是让人恶心。既然那么好,你们怎么不滚出去,让我再感觉更好一点呢?”栾凤已经不想绕弯子了,她的话里不是没有多少的余地,而是完全没有任何余地了。
肆老那如同面具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的意思,他的脸上也有点维持不住这笑容的意思了,微微的皱纹爬上了他的脸庞,他说话终于也不再那么的装腔作势,而是终于变得更加的贴合他原本的语气了:“时候到了我们自然会滚的,不过现在我还有话要说。”
“是吗?你有话要说,可我实在不想听啊,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栾凤一直飘忽的眼睛突然凝视在了肆老的脸上,直直的盯上了他的眼睛。
肆老皱了皱眉头,把眼睛眯了起来。这样的眼神他可不少见,每一个被抓来的女孩都曾经用这种眼神盯过他。他很清楚的能够分辨出这眼神里头的情绪是什么,狂怒,仇视,不甘,还有一丝愤懑。但是这个女孩的眼神虽然是一样,其中的情绪却好像有些不同。
在肆老感觉来看,这其中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情绪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这眼神的光芒却强过过往的那些女孩何止几倍,如果说那些女孩的眼神只是繁星一闪,那这个客人的眼神就仿若是皓月当空,不,不只是月亮,这完全就是烈日当头。
不只是情绪的流露,真的有杀意从她的身体中流露出来,一下子笼罩在肆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