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诺并没有强装冷漠,她确实没有什么情绪,什么悲痛,痛苦,怒火中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是真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情绪太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迦的表现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期望,别说没有在迦的身上看到一丝一毫有所触动的痕迹,迦在说这些时候好像比她还要镇定,连眼睛都没有一点晃动。
喀诺的心头笼罩着极度的失望,迦的态度根本就不像她预想的那样,他既没有死撑不认,却也没有一点的忏悔,反而表现的非常冷静。就好像这些事情都只不过是小事,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一样。
喀诺眨了眨眼睛,哪怕迦表现出丝毫忏悔的意思,她也不会再在自己的心头平添上更多的愤懑。只是,珠翠被他杀死了,而且尸骨无存,他怎么能表现出这副模样呢?
这场审判的意义在规划之中的庞大。只是意义再大,也是是对天幕的那些权贵们,对于喀诺这般的平民,大概只是毫无用处。虽然喀诺只是平民的身份,她却也能看出这场审判本身就是一个具有着重要意义的东西,有那么多拥有着强大权力与核心资源的组织参与其中,借由这个审判,足够让他们完成的事情许多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也知道,包括她自己也一样是被利用的人而已。至于谁在利用她,想要得到什么,她却都不知道。以往,这些事情和她的性格,甚至是她的信念都大相径庭,但这一切喀诺都默默的接受了。
有时候,喀诺宁愿是自己错了,她搞错了珠翠的生死,搞错了诛杀珠翠的对象。她是一个救人的人,她应该是友善,亲切的,即使不是,让愤怒的火焰吞噬自己也不会是好事。如果真的是她弄错了,她宁愿自己一个在未来舔舐着心头的灰烬,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了。以珠翠的身份和经历,要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不可预见的。
可惜,这些都没有出现,她并没有弄错任何事,因为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迦的确带着部队进攻,而珠翠也葬身石塔。珠翠的死,对她来说不仅是痛失亲人朋友,同样也是一个偶像的身亡。她对迦的恨意连绵无绝,似水长流。
正因为这样,喀诺才会这样在意,这样的坚持。因为,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喀诺不会为自己而感到不甘,但她却会珠翠感到不值,她最崇敬的,最敬爱的人被这样不明不白的杀死。而且,还是被她最爱的人杀死。
为此,哪怕是被利用,被拿来当作一把刀,她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也生不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她原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来的,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报她的私仇。
原本,这只是恨意而已,喀诺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能真的对迦做什么,在一个合乎情理的途径中。那个时候,迦看上去是一个胜利者,一个将要凯旋而归的人。
唯一的机会,喀诺却自己放弃了,她无法下手,她没办让迦作为一个病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做不出那样的抉择,用自己最热爱的生活方式为代价来满足自己报复私仇的心愿。只是在平常的情况,以她这样的平民想要去控诉一个圣堂议员,一个天幕的西方总督,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偏偏,这个机会来到了她的头顶,就像是上苍赐给他的一样。
但一个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人来找到了她,新晋的圣堂议员,烨。喀诺并不熟悉烨,在她还曾是圣堂队伍中一员的时候,烨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而已。
不过最开始,喀诺并没有太仔细去听烨说的话,她早已经不是圣堂的成员了,连表面的尊敬都用不着去维持。和大部分人不同,她也并不觉得一个圣堂议员亲自来和她谈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尤其是在那时是她心灰意冷,对圣堂也失望透顶的时候。
但在烨长篇的赘述中,却有一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同时也点燃了她心中的那一片灰烬。
“迦是圣堂的叛徒,他犯下的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以我们的立场来说是不能控诉他的,只有圣堂之外的人才可以正义切合理的将他送上审判台,但圣堂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虽然从个人的思维上来讲,喀诺对这个“叛徒”的定义依然保留着自己疑惑,迦的行为看起来都只不过是在完成圣堂的指示而已。况且一个圣堂议员本身几乎就可以代表整个圣堂了,再怎么做,也可以说成是圣堂的决定,怎么还有自己背叛自己的道理。还有这些控诉迦的材料,一份一份都承重无比,甚至字字诛心,其中的真实性也难以考究,迦究竟做没做过,喀诺自然是不会清楚。
但这些事情对于喀诺来说都只是细节而已了,她根本就不关心,她的心头只有燃烧的怒火,如果能用公共的途径来让迦身败名裂,走向覆灭,完成她个人的复仇,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喀诺并不完全清楚烨为什么最终会相中了自己来做这审判的斥讼人。除了自己,她很清楚烨一定有着更多的人选,而自己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那个。虽然斥讼人并非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毕竟也是这场审判的开头,如果这个头能开好,那么之后自然会走的更顺利。
但从现在的效果来看,喀诺觉得她表现的应该很十分符合那些人的期待吧。
喀诺相信迦并不知道她与珠翠之间的关系。
她和珠翠的关系要追溯到许久之前,平日里她与珠翠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珠翠给予她的恩惠,早在她加入圣堂之前,她们之间就已经建议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那个时候,喀诺还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学生而已,她曾经被那天幕的贵族们欺凌,在一次郊游的时候被推入了一个深坑,然后她就在这个离着学院不远的地方被困了整整一天一夜。在那个时候,喀诺一度已经觉得自己就在死在那个料无人至的深坑里了。
但是,在那个月光恒照的夜晚,她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只伸向她的手。这双手彷如圣洁如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它们的主人就是珠翠。
珠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喀诺并不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一件事,珠翠并没有来管她的必要。而珠翠却偏偏折返了过来,然后在一个完全没有旁人的状况下把她拉出了坑洞。虽然在把她拉上来之后,她却又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把她推了下去。
喀诺原本绝望的心被珠翠的行为浇上了愤怒与惊惶的养料,她重新活了过来,其实这个坑并不算太深,在喀诺的再次尝试下,在她拥有着绝对的求生意志的时候,她的确是可以从那个坑里爬上来的。
她还记得珠翠在面对气喘吁吁的自己时说的第一句话:“看来,你还算是清白的人,值得救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来圣堂找我。”
珠翠给了她一线生机,但不仅是在那一天救了喀诺,还拯救了她的整个人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喀诺才明白一味的让度并不会让她得到什么。
后来在她完成了学业之后,她也的确如同珠翠所说的那般加入过圣堂。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以她的医术要加入后勤组织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是,她在圣堂里也没有呆上多久。后来她才明白,在她能加入圣堂的时候,也正好是圣堂扩编之日,圣堂也和珠翠曾经所说的不同了。
但这也并没有影响她与珠翠之间的关系。在她离开圣堂之前,珠翠曾经第二次救了她。
在那一次的任务中,她与她的分队被死死地困在一片沼泽里。无论是喀诺,还是她队伍中的人,都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希望。但求生的渴望与绝境的心情,却促使喀诺的队友做出了一些疯狂的行径,他们开始还维持着秩序,比较有秩序地分配着稀少的资源。但很快,饥饿与疲倦就让他们逐渐步入了野蛮之中,作为在战斗力上绝对的最弱者,喀诺自然得被停止了食水的供应,她被看作毫无意义的那个人,甚至还会被逼着出去寻找这些资源。
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在那危机四伏的沼泽地里,凭她一个人却是绝无走出去的可能的。但情况很快就步入了失控的状态,他们整个队伍最终失去了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也没办法找到任何能够进食的东西,所以他们的目标自然的转向了剩下那唯一可以考虑的的资源——人。
这一下,喀诺又成了众矢之的。她被逼着割下自己的肉,现在伤痕还一块一块的遍布在她的身体上。但不知道是因为本性还是因为饥饿的驱使,这些她的队友似乎比喀诺想象的更加疯狂,平日里她从来不曾发现,她的这些队友竟然隐藏着这般的嗜血与疯狂。
论起身体的饥饿与精神的破败,他们谁也不会比喀诺更加严重。喀诺原本也以为自己很难活下去了,但是她的队友却比她要死的更快,他们在搏斗之中毫不留情,最终却让最没有威胁的喀诺活了下来。喀诺也一直以为自己没法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