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其实并没有想到,这场属于他的审判会来的如此之快。
这里的食物供应都很不错,只是那么多天以来,迦仍然没有等到他最想要的东西。虽然这个东西在精神上迦只想要远离,但是在肉体上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东西的用处。素片,他已经几天没有吃这个了。
和晶螺一样,这是一种用来调节精神和身体与元素协调的食物。
虽然在吃了之后,它的效果的确可以让人视野通透,精神振奋,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让人进入一种遗忘痛苦的状态。但这种珍奇的东西却是不太常见的,也自然就变得太过贵重。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上瘾。
原本在圣堂中,想要搞到这种东西是很容易的事情。这种新奇的物品并不像晶螺那样对于强硬,在带来巨大能量的同时也会给人的身体带来难以承受的负担。它的效果很轻柔,但的确可以减轻人的痛苦。
尤其是对于迦来说,他对于素片的需求很大。他身上的旧伤太多了,有几处在当时也接近致命,虽然他也尝试过去承受这种痛苦,但是在头一次接触素片之后,他就再也不能自拔了。那种一直困扰着他,缠绕在他神经上的痛苦就变淡了,他很喜欢这种舒适的感觉。但迦自己也知道,他早就已经以超过身体需求的方法来食用这种东西了,别说上瘾,他早就已经依赖这薄薄的素片了。
这的确是一种违禁的物品,一般来说,只有在严格的医疗用途上才能使用。但是迦却用的很轻松也很随意,这不是秘密,虽然也从来没有人会公开的去说。
哪怕只是在不久之前,他在圣堂中也可以随意的得到这些禁品,无论是审查还是看管者都没有去阻拦他的权力,更何况那个储备的仓库他也能随意的进出。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已经再也没有得到这种东西的可能了,每天他能够得到的就只有正常的饮食,显然岚也没有提供给他这种药品的意思。
原本迦并没有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但是在身体中残留与沉淀的素片被彻底的排尽之后,他的身体上留下的却是缺失之后的空洞和缺口,那种多年没有出现的痛苦似乎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身体。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口了,而其中大半的恐怖是他过量使用素片的结果。但是,这一次他似乎不能再用什么外物来抑制这种痛苦了。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但对迦来说似乎已经太久了,他连素片的影子都没有再看到。
所以,他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保持着自己的注意力落在别处,但对于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值得他去专注的事情了。
他的身体一直都处在一种困乏的状态,他只在这里被关了几天而已,肌肉却越来越松弛,皮肤也上下各处都不安分了起来,到处都在发痒。
虽然迦一直没有找到完全抑制这痛苦的办法,但不知道从哪一个瞬间开始,伴随着身体上的隐隐痛苦,他开始了自己的冥想。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年来,他似乎陷进了一个泥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经历痛苦是什么时候了,他似乎也没法想起来自己曾经踏入圣堂,承受那些痛苦是为了什么。但这只是开始而已,这种方式甚至还加剧了他身体的负担。花了好长时间,似乎迦也没有能得到一个清楚的结果。
但是,他的身体却没办法再支持他长久的冥想了,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似乎维持头脑的清醒都也变成了一件有些困难的事情了,他的思考也变得有些混乱,耳边也出现了一些杂乱的声音。
就像现在,似乎有一阵“叮当——叮——”的声响在迦的耳边回荡,但迦在迷迷糊糊之中,甚至也不太分得清这声音究竟是真是假,是自己的臆想还是实际存在的声音。
“咔——”似乎有什么铁制的东西在摩擦,然后似乎卡到了什么一个点上,行进变得顺滑,声音也是一样。
“一号,出来吧,你的时间到了。”这句话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浇在迦的头上,让他一下子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
周围的凉意似乎已经沉淀在了迦的皮肤上,他甚至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寒冷侵染了。寒冷在他的掌心扩散,他觉得自己连动动手指都有些困难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岚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虽然昏暗,但是迦的眼睛还是勉强看到了她进来的身影。这一次,岚的身旁不再是她的上次带来的两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圣堂战士。
迦坐了起来,有些颤颤巍巍的起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岚的抬起头,怀着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迦,她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但是岚并没有说话,而是稍稍撇了撇头,像是在示意着她身旁的两个人,也像是在和迦示意什么。
没有一点停留和犹豫,岚身旁的两个人立刻会意动身。他们一人扑起,一人俯身,以极快的身法接近了迦。迦还没有站稳,就已经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铐,不仅限制行动,这上面显然还篆刻着特别的符纹,迦甚至可以感觉到一点一点若有若无的能量从这镣铐中凸起,化作尖刺渐渐的刺入了自己的皮肤。
虽然迦已经早在比他被囚禁之前就脱离了圣堂的具体的事务,他没有再回过圣堂,也没有见过那一批批新的圣堂战士,只是一直苦守着他自己亲手栽培的团队而已。
但是眼前这两个人,恐怕比他的亲卫还要更加厉害,虽然不知道他们综合的实力如何,但在这移动的身法上,甚至已经接近了迦这一代的圣堂议员。不过,显然这两个圣堂战士也不会只是普通的随从而已,能来到这里接触并且押送他的人想来也是圣堂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不能是他远离圣堂权力结构之前进入圣堂的,身家要清白,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来保证押送的安全。
迦甚至觉得,安排这一切的人也许把岚也当作一份考虑了进去,岚的亲信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两个人似乎也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围绕着岚,他们的步伐,位置,似乎一直都保持在一种紧张的状态。
“走吧。”像是回应一样,岚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向外走去。迦身边的两个人也架住了他,带着他一同跟着岚走了出去。胳膊两边的手劲都很重,但是很明显是一男一女。
迦的身体更不舒服了,倒并不是因为这胳膊上受了些力道,而是在踏出这监狱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光芒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在长久缺乏素片后而带来的恶果。但这些恐怕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一直在避讳着的事情最终还是摆到了他的眼前,他终于还是被排出了圣堂的行列,那些曾经执掌着圣堂的人,现在似乎没有再剩下任何一个了。
是圣堂变了吗,还是他变了?似乎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毕生的事业都已经荒废了,至少到今天为止,他所期盼的一切不仅没有完成,甚至比起之前还要倒退许多。
他更有感触的,更加不情愿去想的是自己。圣堂的事情搞成这样,迦知道自己也是责无旁贷。曾经他不想参与圣堂的事情,他觉得那些事情与他无关,可是迦现在却真的有点后悔了,对他来说,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当成一件真正自己该去做的事情,他的这种想法让真正关注这些事情人都被扯离了那里。
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陷得太深了。被令人舒适的靡靡之音包裹的的太久,即使听到了杂音也会忽略,被太多的赞誉笼罩,即使意识到了偏差也不会在意。他的思维一直被某个念头牵引着,迦一直以为自己不应该为这些事情而努力,一直以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可惜,当圣堂的后辈拿着镣铐来到他的面前时,他才发现事情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独自的意志而改变,毕竟在事件的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主观上的情绪而使得人可以轻易的离开这种痛苦。
可惜这领悟所需要的代价太高了,除了迦自己,他还拉上了周围许多人一起陪葬。他为了沉默而安静的沉默,却终于真的变成了一个只能沉默的人。但现在,迦发现自己有了一个机会,他是这场审判里被放到了台面上的那个人,他可以面向所有人说自己想说的话。虽然这个机会不是他争取来的,但却一定是用巨大的代价甚至是血肉所堆积而成的。
他未必是无法改变,只是已经习惯了无法改变。
走过几条走廊,绕过几个拐角,沿着楼梯向下而行,迦很快就看到了自己今天需要来到的地方——大审判庭。大审判庭不仅是这个建筑的名字,同样也是这个地方最具有代表性的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