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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突变

为示亲近,或者说欢迎老白,我们在一张大案前一起吃了饭。

鉴于见识了这干小子的吃法,我找了四个侍女在旁服侍,还吩咐按往常双倍的上肉。

我、老白、张林、小援、胡泽、我小舅子、方外散人、宋共八人,两人一边。

餐桌上可称惨烈,其实我开始还有些担心我的小舅子会不会很不适应我手下的人。甚至有些后怕,总觉得自己安排会不会有欠妥当。直到第一盘菜出现,我才立刻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盘子未及放下,上面的东西已经干净,余下的汁水都被我小舅子刮进了自己的碗里,动作熟练,断不是这两日能练出的,看来司马家的午宴也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婢女转身再端下一个盘子就直接叠在前一个盘子上面,仿佛前一个送来的就是空盘一般,两个侍女轮番为我等盛饭,仍赶不及举空碗的速度。而这干婢女似乎也早就熟悉这一切,面色自然平静,动作舒展流畅,全无惊讶之态,更无窃笑之容。

席间一直没什么人说话,只听得张林吃得哼哼叫。

好不容易才有人说了一句:你们……吃得……太没……品了。

立刻被回了一句:把嘴里……东西……都嚼完了……再说这……话,好……不?

我认为让徐大人住在我府上是一个明智之举。他老人家要看了这现场说不定会猝死。

吃完去见了一下银铃便被批了,说我怎么也这幅德行。我认为要贴近黔首,与广大越国各级官吏及外来友人打成一片。银铃苦笑摇头。

宫里来了个公公,这个眼看着就是熟人,这些个传旨的每个我都见过很多次,基本也就那几个外面行宫调来的年长阉货。我一般不愿记这些家伙的名字,可当司隶校尉那会儿在父亲的开导下开始记这些名字,甚至他们的一些小毛病。

“陈公公,这么晚了,不知来我这里何事?膝盖最近可还酸痛了?我问过这风寒的毛病就得夏日里调理,要不要去太医令那里开两副药去个湿。”

“哎呦,越侯大人还记着老奴这点毛病,定当照您的意思办。多谢费心了。唉,还是说正事吧,这皇后殿下看您还没入宫休息,让我过来问大人一下。您给个话,我好回去禀明皇后娘娘。”

义母大人还没把我忘了,心理扭曲的问题也还没纠正过来。

“呃,我这里事情还需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作为一个有依仗的宠臣,自信这点讨价还价的权利还是有的,而且也显得我非无所事事,就是不打算早点过去的意思。

“哦,好的,那老奴这就回去回话了。”

命下人取了点钱,包好:“这么晚了,因我之事还劳烦公公专门跑一趟,辛苦了,这些,去筛些热酒怯湿。”

大抵在宫内我不会这般,出来就要好些。我以为当着正主去贿赂其仆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比如说,回来便听见张林给了某婢女一颗珍珠只是希望明天她送菜时走他身边放菜,婢女很是合理地表示,那你得抢到靠近门这边的坐垫才行。

对此,我很想明天换个人上菜。又觉得太残忍。不过我家这帮孩子的肠胃都像没个终尽似的。

我考虑应该分食,一人一案,似个士家官宦一般,不过想来洗涮盆碗就要多许多。不符合节恤民力之理念。眼看这干人这个吃饭的样,不如让他们直接围在庖厨旁边,还省些盘盏。

不过我还是愿意他们在一起吃,让他们熟络了,对将来种种应是好事。

银铃躲在门后,看我还在思索,才叫住我。

我转向她,却看她上下打量我。

我也自己上下看看,翻检衣袖:“莫非为夫衣衫有何不妥?”

伊人忽然长叹一口气:“前番你尚如一顽童狡辩,未想这宦臣一来,你便可如此应对,又恰如一世故老臣。刚才有一阵,铃竟有一错觉,仿佛面前夫君不是我的子睿一般。”

本想逗她,忽觉得值此银铃情绪不稳,多愁善感时刻,乱耍小聪明有被收拾的危险,还是按下了到嘴边的俏皮话,只能脸色柔和地说道:“为夫尚在朝中,此等礼仪世故怎可不讲?”

伊人又叹了口气,“如果生的是男孩子,咱们就别教他经世之学了,让他快快乐乐地想学什么学点什么,想娶谁便娶谁。”

伊人近日总是如此多愁善感。

“好的,我让焱儿跟着老四的族人学唱歌跳舞,纵马射猎,好好地快活度一生就是了。”

“啊,孩子踢我!”银铃忽然欣喜道

“这才三个多月吧,应该踢不了吧?”心中一种莫名的狂喜,但又怕是银铃错觉,不敢确认。

“真的!子睿快来摸摸!”伊人乐开了怀。

我赶紧贴耳过去,今天的经历告诉我耳朵比手灵敏。

除了听到一阵不齐的心跳,似乎小家伙又安静了。我也有些莫名的激动,不愿离开,随口说几句,逗银铃开怀。

“可能是女孩子呢,淼儿听我们老是说焱儿,不开心了。哦,淼儿乖。淼儿可以先出来,在外面等焱儿弟弟。”

“踢了!”

“踢了!”

我们俩都叫了出来,我竟想抱起银铃,忽觉得,这样不妥,只能略有尴尬地慢慢收回臂膀。

“看来是淼儿。”

“看来还是焱儿。”

我们俩对这一踢的意见明显理解上有分歧。

“嗯,踢得这么斯文,应该还是淼儿。”一般来说,有两种意见时,某一方需要向另一方让步或靠拢。

那夜,我们家的小朋友开始踢银铃了。

我真不想去皇宫,但是银铃保持了清醒,还是让我去,并说她和孩子去陪我。

我说不必了,明早围观的酋首们可能很多,你和孩子就不用抢我的风头了。

最后,我把发簪留给银铃,将事情再叙述一遍,让她明日与秋鸾编个话头猜测解释一番,但最好别按我们的猜测说出,只是要先安定一下她的情绪为上。

父亲那夜回来得晚,我就要恋恋不舍离开银铃时,才报说父亲回来了。

我赶紧叫来老白。

父亲有些累了,但还是能感觉出如释重负。看见我先寒暄两句,还告诉我一句:蔡大人回来了。

随即他就注意到了我身后的老白,就如我随即就忘了老白而想到了太常府。

一番破费口舌之后,父亲倒是很赞赏我的远见,还礼貌地让老白好好休息。然后压低声音招呼我道:“用间之道,在乎不为人所知。选此人,岂非明火执仗道:他是奸细!”

“他擅夜行,无妨。”

“咦,说到夜行。听最近那个小吏,你知道的那个。他家少了不少东西,大多是吃的,呵呵……看来,还是个饿贼。”

“说不定是老鼠拽洞里去了。”

“你听说过老鼠搬酒坛子和碗箸么?”我摇头叹息不语。

“赦儿怎么了?如何叹息,又出什么事情了?”

“哦,我给蔡叔父休沐,累得父亲受苦,孩儿有罪。”

“唉,没事,你去看望一下你伯喈叔父吧,他心情也不会特别好。此番拜访故友,好几个都故去了。陛下也是听说这几位名士之去,频频嗟叹,才放过了你蔡叔父。”

“是哪几位名士?”

“算了,你别问了,多是鸿都门下,都是旧事了。”

“豫州有什么事情么?”忽然想起来我提到老白是我派到豫州的斥候,父亲倒还警觉。

“郑公无意参与我们与袁氏之争,会静观其变。”

“此人可信么?”父亲皱起了眉头。

“可信。”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亏心。

父亲沉思片刻,点头:“应是不假,这位白先生竟有如此神通,能探得这般消息。哦,刚陛下和我说了,让我叫你赶紧回宫里歇息,别太晚。”居然用回一词,真把那个地方当我的寝宫了,那你也给我建好点啊,而且不要设那么多领导的观众席啊!

我从屋里告辞出来,老白还在等着我,他说自己没和我说这些。

我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的编瞎话的骗子,并向他深刻地剖析了自己。

老白又向我问了陈家公子之事,我一拍大腿又转身进去。

“咦,子睿,又怎么了?”父亲还在少歇养神,见我回还自然不解。

“哦,那个,您可知太丘公的公子现在雒阳何处?”

“哦,你还让你的那位白先生打听太丘公门下子弟?”父亲忽然来了精神:“子睿欲招揽其乎,抑或打那‘荀氏八龙’(注:时人称赞荀淑的八个儿子为八龙)剩下二人的主意乎?抑或龙头龙腹龙尾其一乎?”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表情,其实我很想说:“您想多了。”

“还请父亲明示,我想先去看一下这些名士。”

“恩,好的,很好……我相信我儿出马定能有所得。他们此刻应都在太常府,鸿胪卿荀大人都在。”

“好的,父亲,孩儿这就告辞。”

出来时便没见老白,琢磨着此贼听到消息,已经去了。

忽觉得自己的思忖中居然没有任何诋毁此人的地方。

或许我亵渎了思忖。

出门上马直奔太常府。

门人皆无人拦我,想要通报的反倒被我甩开十几尺开外,此人走不两步也就收步作罢了。

忽觉得有些唐突。又转身跑回,整了一番衣衫,面对看着我正自挠头纳闷的门人:“此间太晚,未免无礼,还烦劳帮我通禀一声。”

这人一定会觉得我有病,但还是赶紧去了。

我赶紧整装等待。片刻后,未想叔父亲自出来迎接,后面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琰。

慌得我赶紧作揖:“叔父,小侄唐突,深夜打搅您与家人休息……”

“唉,唉,无妨无妨,自家人无需说这些。还得多谢越侯贤侄,若非你擅给我休沐,还一力为我维护,此番也不能见诸多旧友,只可惜也送了几位老友一程,唉……不提也罢,我听宁儿说过了,你在太学可算是出了名了。辛苦贤侄因为叔之休沐而受人诘问。”老顽童和小顽童看来总体上还蛮开心的。

“哪里哪里,只是逞口舌之利而已。叔父雅量高远,若为朝堂之上琐事羁绊,怕会令天下名士惋惜。”我说得很随性。

伯喈叔父很开心,牵着我的手,“子睿贤侄随我来。有些人你该见见。”

我一只手牵着小琰,还问道:“小妹,此番游玩,可开怀否?”

“嗯,开心得紧,多谢子睿大哥了。”心里将小孔明丢她身边比照了一下,确实还比小琰矮了些,或许是小琰有点高了。

一番引见,太丘公长子纪,次子谌,长孙群皆身着孝服,脸色都不是很好,也没能叙上什么话。只能致以哀悼和敬意,望他们节哀,顺道关注一下他们起居。八龙到了三位,还有一位荀大龙(荀俭)的次子荀悦。这来的三龙除了荀六龙荀慈明(荀爽)大人,荀三龙荀叔慈(荀靖),荀四龙荀幼慈(荀焘);除了大哥前几年亡故,老三老四隐居不仕,其它大多在任,无法赶来,言语之间探听到,老二仲慈(荀绲)在袁绍手下,老五荀诜在郑公皇甫义真大人手下,老七荀肃在卫侯刘景升处,老幺荀旉则就留在老家在陈侯刘焉之下。

那“一龙”的龙头龙腹龙尾我也见到了,这三个人都比我大十岁左右,三人竟都在黄巾之乱时避至辽东,但只有华歆为官,邴原却只是办了私学,管宁先生则隐居不出。而且我明显感觉华歆还挺尊敬管宁先生,但管宁先生则看都不看华歆一眼,似是不屑一顾。邴原像时刻在其间打个圆场。倒真是只知龙者腹续首而接尾,却见首不见尾。

党锢及解,官府累次征辟陈氏三君皆不就,只得赐牛羊金帛无数,为了答谢各府器重,加上蔡叔父要于太学为太丘公立碑。太丘公故去三年后,陈家公子们守孝完毕,进京奉还赏赐顺便随蔡叔父一同为父立碑,例行祭祀。

我却想着他们可能是想看看现今朝野如何,否则也不会父子两代,兄弟二人都来。

因八龙多就学于太丘公门下,一龙三人也都曾求学于太丘公,故而相约相伴而来。而且言语中提及父亲和蔡叔父都有邀约。

一番见礼寒暄,便让叔父与诸客早些休息,明日再行拜访了。

出门却见光禄大夫杨彪匆匆进来,看见我忙与我行礼。

“文先大人这么晚也来祭奠太丘公否?”

“下官曾与伯喈兄皆习文范先生(陈寔的谥号)之学(注:此说历史上无明确记载,作者凑之,除此之外,本书中也让太丘公比正史中离世早了两年)。因此当年下官还是议郎的时候,才得与云中公,伯喈兄于东观典校官藏五经。虽未蒙授业,然饮水思源,当祭之。”

“那是应该,他们还在里面,请。智尚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呃,越侯大人,下官还需向越侯大人道个歉,犬子修于太学中曾诘难越侯,还请恕小儿之无礼。”

“哦,无妨,无妨,那日有这么一群太学生,着实令人觉得不一般,不畏权贵,着实有副好骨头啊。文先大人好福气啊!”

“唉,越侯大人过奖了,其实那孩子也就是自作聪明,欲自现于众人之前尔,却为越侯所折。此上,小儿也是佩服得紧,这回去确实用功起来了。要说这点上,下官还要多谢越侯。”

“哎呀,这便是最好,文先大人此是为福之至也。”

“唉,越侯别夸了,老夫就这一个儿子,希望他以后能踏实些,莫学他外祖父那般。”杨彪大人忽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便告辞别过。

杨彪大人的岳父是谁?

我忽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于是,我竟又先回了家。

父亲已经准备睡了,在榻上和母亲一起很惊讶地看着我。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过去?”父亲有些着急有些生气。

我决定问这个问题,得到了一个让我嗔目结舌的答案:袁术。

“他才多大啊?”

“四十多了啊。公卿子弟十几岁有儿女,三十不到为祖父者比比皆是。常有小儿子比大孙女小的这种事情的。你个傻小子,若在上阖,这会儿你的孩子都要开始准备与其他公卿家联姻了。”父亲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当然,要是看到民间有好的良家女子也应考虑。”

去南宫的路上,我都还在想,袁术那个倒霉模样,居然已经有外孙子。

我应需更加努力,不过想着我的努力成果都在孕育中,回忆起太学那些个倒霉孩子的样子,总觉得我的焱儿或者淼儿应比他们出息。或许这就是父亲的偏见吧。

乐滋滋进南宫时,陈公公正又准备出来。

“哎呦,小祖宗唉,您怎么才来啊。皇上和娘娘都等急了。娘娘说您怎么还不来,会不会路上出事。”这老人家也着实不容易。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何处?”我也意识到有些不好。

“怕还在寝宫等您的消息吧。”

“哦,那您回去帮我禀报一声,说儿臣公务忙完,就来了,这就去休息。因为太晚就不去打搅父皇母后休息了。”见了面不知说什么好,这时间面圣也不合适。

“哦,好的,那越侯大人赶紧休息,老奴这就去回话。”这老人家也算松了口气。

这一日真够累的,爬上榻便睡着了。

这一夜竟无梦,也是,睡觉都来不及,还做梦。

一闭眼一睁眼,便是一夜。只是这一睁眼,便来不及闭上了。

一位慈爱的母亲状女子,就在榻上照看着我。

而我则忽然紧张起来,皇后竟与我同榻!

只是我睡着,她倚着。从姿势上完全是一位母亲照看着幼子之状。

但我还是感到事情大了,索性……所幸,我是谢智。

“母亲。”我佯作半睡半醒地唤她,这和皇后同马就够纳颜的死罪,这和皇后同榻不五马分尸都说不过去。装儿子吧,还有娇可撒,要不是她就以为我是她儿子,装孙子也得干啊。

皇后闻言忽然哭了出来,用手抚着我的脑袋:“我苦命的儿啊!娘在这!”

我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从小没有娘在旁,与银铃相依为命,可这说有就忽然有了两个。这叫什么事情啊!

我又慢慢装睡,知道皇后大人离开,不知多久才被放出来,就记得赶紧去了趟茅房,憋死老子了。不过回家时,大家也才吃早饭,不过没见老白。找来侍女汇报,说因为诸位大人都起身了,她们便去整理。只见老白的门关着,从窗户缝中看到此人睡姿奇怪,搂紧被子睡于榻边,半截身子悬空,却不掉下。侍女觉得有趣,唤其他人来看,此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声,立刻惊醒,看是侍女,喝她们散去,手掷一物便将窗砸合上了。

心中猜测昨晚他干嘛去了,定是很晚才归。

眼看众婢女和我们家的年轻人一起讨论。打断众人,并解释道:此为夜行斥候的职业素养。

银铃说是还在休息,我想着还是不打搅比较好。

倒是母亲见我无所事事忽然问了我一句:今日不是有朝会么?汝父一早便去了,我儿如何没去?

心中盘算日子,今日好像是该有的,但似乎没有任何人要去我的意思。往日,父亲会提醒我,我住宫里会有太监来接引。

今日有些怪。

现在分封诸侯,时值诸侯来朝,这朝见日子就是太监们跑腿,尚书台发点公文辛苦点。

但今日是不是两边都把我落下了。

或者是故意的?我住南宫,父亲总领尚书台。竟无人与我提起此事。这两边都不和我说,太说不过去了。

莫非,今日有大事,而陛下和父亲怕我拦阻这件事情,一起让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想起来,我曾强谏不杀上林官吏,或是死谏杀王国。想来现在既然我没什么必杀的人在脑海里打转,莫非今日有必杀之人。

为此我决定去太常府。

得到的答案是太常大人参加今日朝会去了。

问题大发了。

昨天我见过许多人,但无人向我提及。

我今日出南宫,也未见那么多马车,以至于我根本没想到这事,这事真大了。

这是谁要死啊!

跑回家,父亲依然未归。银铃还未起身。

我觉得非常不对劲,便骑马去南宫。

南宫前仍是寂寂寥寥。

忽见一辆车前来,看车马配饰,应是袁家的。

上前询问,却是空车,说是来接老爷的,老爷面圣,但是早上来时便说要先回去,说巳时三刻后再来。

但没旨意给我,我硬闯也不合适。犹豫再三,既然父亲、老师、孟德兄都不想让我今早参加,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安心地睡在了银铃的身边。

至少对着银铃得显示得很安心。

不过银铃很快就觉得我心事重重,我说秋鸾的事情,你可想到说法了。

银铃说昨晚秋鸾和她一起睡的,与她谈了许多,今日这才醒晚了。

说了什么?

女人之话汝无需打听,只需知一切安好便是。

银铃很得意,于是放过了我的失意。

那日,朝内数人揭发冀州刺史王芬勾结王匡、张扬、韩馥等人,联络朝内数名官员,欲乘陛下出巡之时谋害,立某刘姓宗室之后为帝之事。三诸侯不能辨清,上大怒,下旨缉拿王芬,诛王匡、张扬、韩馥及朝内与王芬有联络者数十人,除其三人封国,其地赐于勘破举报其不轨的功臣:河间归刘虞,渤海归袁绍,涿郡归了丁原。(注:冀州刺史王芬谋反,欲立合肥侯之事为正史史实)其三人随行扈卫与其主亲近者皆伏诛,余者徙西北长史府。

父亲中午回来才告诉了我,顺便还叫上了银铃,问问我们对此事的看法。我让银铃别多想,听我来说。

我觉得孟德策划的,至少我知道,那三家有了这块地和拥有这块地区别很大,而这些豪强已经营其封地许久。

平定新领地将是这三家功臣下面很长时间要做的事情,陛下的军队可没有义务为此事奔波,只能他们自己出手。而三家“叛臣”除了新主人便都只和孟德为邻,这三家势力即便失败,若不想引颈就戮,便大抵只有投奔孟德兄。

而这三家动兵,一番支出不说,要给陛下交的贡赋却是包涵新疆域的。

所以短期之内,这三家的实力反倒将被削弱。

而他们完成吞并,平复内乱时,便是孟德兄及我们必须动手之时。

朝内的这番剪除却是我们安插我们自己人的最佳良机。昨夜太常府的那一干人便是因此布局而来的,或是这次剪除异己便是乘着这次那一干人来的契机。

父亲和银铃都被我说得一头汗。

父亲长吁一口气:子睿所虑或许正是孟德所思,为父已大约知其布置,但为父未尝能考虑如此之远。不过上书弹劾王芬的正是那位公孙瓒手下华歆,劾韩馥与王芬交厚的是袁绍,劾王芬与王匡过从甚密的是刘虞,刺王芬与张扬密谋的却是丁原。此番重新分封,倒是就近设计。这又是为何?你老师说得我听不明白。孟德也没说透。

显然,此次揭发定是合谋的,孟德将此事散布给了袁绍,袁绍心忌孟德,必不想让孟德获益。丁原为西北迁徙至东北的新贵,权衡之下选择和袁绍接近,刘虞不在自己的地盘,又选择攀附了袁绍。自然以袁绍为中心,如此分封肯定是这三家喜欢的,但是都不弹劾就近的就是让本地与封诸侯千丝万缕的地方豪强对其产生不了敌意。但是这也未免太把别人当傻子了。

最终我总结道:我大汉的地方豪强终于要和这些诸侯干上了,在孟德兄的策划下。这些豪强的势力断不能与实权的诸侯相抗,然后作为唯一退路的孟德兄将收编这三家的残兵败将。

这是我的结论,得到家里两位领导的赞许。并使银铃对我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话说她对我的认识中独占鳌头的居然是吃货,对此父亲表达了同感。还说,明日筵席前我先吃一顿,不要筵席上只顾吃,失了礼数。

那夜再去南宫时,行至一半,忽然意识到义父义母竟没要求我今日入住。

或许是陛下觉得今日留我住下有些不好,便没做要求,母后也终于良心发现。

我这才欢快地回去陪银铃了。这天难得最后还有件好事。

没枕枕头,耳朵贴着银铃的肚皮,就这样睡在银铃的腋下,直到醒来。

银铃笑说我的样子好奇怪,我说得好好陪你和淼儿。

第二日,父亲在我家摆酒,主要是请了尚书台的官吏。诸位尚书侍郎令史大多是年轻人,父亲让他们随意,他们似也了解父亲,气氛甚是活跃。这干年轻人与我倒也相得,气氛便更热烈。众人酒宴之中不免提到各家妇人那日都听到了掖庭令家的巨响,因周边多是少府下官吏,早相熟了。大家那晚相约,次日一同进去查看,竟发现了几家被偷的酒食,还有些鸡骨头丢弃在院中。从酒瓮和碗盏来看,窃贼为两人。屋顶被砸出一洞,几案粉碎散落一地。贼人不知所踪,诸年轻人经过一番“缜密”的讨论认为可能是分食不均所致。

我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伤害,也对这些年轻官僚的推理能力产生了极大的鄙视。

我问,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众人说没有。再问近几夜可察觉此贼了,皆答曰没有。我笑道:二贼来去无声,诸公皆未查,偷取财物岂非举手之功,岂会因个把鸡腿分食不均而大打出手,大不了再偷就是。

有人依然兴味浓厚地问道:或许是外地流窜作案,此是为狡兔三窟,而不食窟边之草。

众尚书吏史皆附合。

那为何还要偷隔壁之食,取珠宝细软汝未可立知,取酒食半日即明。

那夜未致辨输,但也未能说服这干顽固的书呆子。

尤其后面喝多了,完全就是狡辩。捷才其实用处不大,别人不理你说的,只顾自己说的时候,什么才华也都没了用处。这时,仿若我倒似个文人,这干人变成了武夫,我竟无法说起理来。

总之,闹贼一事成了这群年轻尚书台官吏很有兴味的谈资。

筵席已散,送罢众人,我随口和父亲说笑起这干人酒后无口德,怎么都开始不讲理。

父亲倒笑起我来:傻小子,汝以为那些人年轻便如太学里那些不经事的太学生么?往来政令文书,可都是这些人拟成的。如遇谏议递上,而陛下不满需驳者,也是由这些人拟成而去驳斥,能辩则辩,可穷天下之词;若无理,便只择其能辩之理而编,若有他人有诸多条陈,纷纷细细,详尽完备之,这干人霎时便如只会重复朕心怀仁德,循故往之制,心系天下等等之类的套话掩过,堪称无用无意之屁文。可那些大臣拿到又能如何?

父亲显然喝得有些大了,笑得有些醺醺然,但这些个道理却说得严丝合缝,令我释然。

踱步出来,心中还想着刚才的话,却见老白来找我。

老白向我汇报,有一人爬进了我府后院。同时用手示意,是南边我的府。

你如何在这里便知道。

你们官员吃饭,我不便参加,吃完了想着看看是个什么样子,要知道以前老子都是趁人家聚一起,去没人的地方……哦,那个我呀就蹲厢房梁上看看。我一看那,哎,那个抢人家婆娘的混小子就在席上。

我和你说过了,那就是人家夫人。

可夫人需要那样拴着么?

人家……可能是啊……这个这个特殊癖好吧,你管这个干吗,亭长他也不管这事啊,要管也管房上的你啊。还有,你在厢房上就能看见那人翻墙进来了?

是啊,看一阵也没啥意思,就转脸看看其他官舍看有没有人啊,什么的……我不是要干嘛哦,您放心,我就……就随便看看,这个……个人特殊癖好,这词跟您学的。要说啊,您父亲官就是大,厢房都比旁边临近官舍正房高。再加上您府的墙也高,我老白其他不行,也就眼急手快,这不就看见了么?

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才啊,看着应该是个男的,壮汉,有伤,像逃犯……

速和我过来。

原本喝了不少有些兴奋,这会儿就觉得身上更是热,看看堂内情况,转身从兵器架上提起铁天狼即刻出府。

除了老白长相奇绝容易令人产生联想,小援张林等人本也参与酒宴。此时,一干吃货还在正堂下手位上继续喝酒吃肉,婢女们都在旁吃点东西,似乎在等他们结束,好收拾残局。此时应是见我提兵以出,赶紧各自从兵器架上提起各自武器随我而出。

既然都跟着,我也有话问他们:今日筵席,本是分食,为何汝等最后又聚而共食。

他人皆不能答,唯方外散人答曰:争食更香。

众人竟纷纷附和。

心中叹曰:我所领者,皆贼寇也。

不片刻到我府,一干鸟贼皆随我而入。徐司徒筵席后回到此处正在中厅写着什么,看我们这番阵仗,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过来行礼,问道:不知主公为何深夜到此?

“白先生巡夜看到有人翻墙进了我府,我来看看。徐司徒还请小心,司马彪、射援、胡贤弟你三人在此保护徐大人。咦,宋,你如何还跟来了?张林,你护着你哥都在这里,小心防备。葛凉、老白,随我来。”

我府内本无什么人,后院几乎便完全是空的。这番便不如那夜南山之上我在暗贼在明如此主动。只能有些大海捞针地去搜寻,到一处便点亮一处廊下灯火,还提醒老白若见此贼,赶紧示出。

老白诺了一声便飞快上了房梁,其纯熟着实让我有些无言以表胸臆。

后面还有一个方外散人的话:此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斥候,倒似一个飞贼。

“夜行斥候的素养,素养!”我如是地解释道,我都觉得自己声音大了。

不过也不需我找这个人。我们三个人应该都听到了那句话:越侯,是我!

一人歪出长廊,一人跳下房梁。

我信那个歪倒在走廊里的是来寻我的,那个声音似乎熟悉。赶紧点起廊下之灯,这脸似也熟悉,努力回忆一下应该是眭固,那个开始总和麴义吵,后来又和麴义有些惺惺相惜的人。我记得他最有意思的是他的字,居然是白兔。

但我还是忍住没叫他的字,俯身扶起他:“眭兄,你如何……这般?”

忽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昨日朝会我家主公与张,王二公被袁绍此贼诬陷,惨遭冤杀。我等亲信随从竟都要被斩尽杀绝,也是固命不该绝,得逃脱出来,得故人指点,与我言此时只有您能救我了。”

“昨日朝会,智未受诏令未能觐见。不想此灾祸已成。”我真有些歉疚了,毕竟他的那些兄弟都是和我一起赴陈仓之战的。

“我那位故人也是因此才说只有您能救我了,可怜我那几十位兄弟都无辜蒙难。这袁绍如何如此狠毒,连我等都不放过。”

“唉,怕你们寻仇吧,你且在此处休息,放心,我还保得住你,其他人呢……”以我目前身份,我还真有这份信心。

这位大汉竟哭出声来,趴在地上手使劲顶着地板:“都没了……”

忽听墙外吵杂,叫他赶紧休息,我出去应付。

随即离开,命众人都在我院内住下,只说保护徐大人和宋大人安全,其他无需多问。

持兵出门,这条街上还真就出现了装备整齐的羽林军,为首之人见我也算客气:“越侯大人为何持兵器以出。”

“听墙外吵杂,便出来一看,是何事啊?”我觉得作为众长辈口中偶像派名将,实力派倡优的我还是很有范的。

“哦,走脱一个逃犯,我等正巡夜搜查。”

“这事轮得到要劳烦众羽林么?大不了令城门校尉带些戍卒便做了吧?”我还是很注重替别人不忿的。

“呃,上面下的令,不敢不遵,还请越侯原谅,越侯放心,有卑职巡夜搜查,断跑不了这厮。”心道,这厮是跑不了,已经在我家歇了。你们就辛苦点,巡一夜吧。

他们也算识相,没人敢提出搜我的府。想来我曾为陛下的安全问过他们话,估计也都能意识到我对他们升迁有很大影响力。

那夜和银铃将此事说了,银铃很是担心,但是看我脸色,却说道:子睿应是能救下的。

所以,他们真就要巡一夜了。

第二日,据说昨夜的人找到了。我竟不安心地去看望了一下眭固。

安心出来后,我总觉得羽林这帮混小子,应该是干了混事了。

我欲面圣,向陛下提出辞行就国,陛下竟未召见于我,命人回说让我先歇息几日。

后两日,这干剩下的诸侯终究一个个离开,我只能参与送行,却未能离开。

回我府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眭固的存在,但言语之中却都用那个人来描述。

显然,他们都意识到了我的态度,自然也都顺着我。

我和父亲提到了就国,父亲说他早同意了,但我得向陛下辞行。

我苦恼道:现在陛下根本不召见我,我怎么辞。

父亲说他也没办法,总之陛下和他说了,最近不见我,也让父亲别提起我。

我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于是,我决定闯宫。

当然,没那么英勇。

我是跪在大殿前的。

未消一时半刻就有太监来请我。

我很悲愤地向父皇母后诉说此番削藩,为何要杀人。

父皇凄然道:那又能如何?我们这样做不就是要给袁氏树敌么?袁氏能为自己之势挟其他诸侯一起构陷这三个小国,以后便也能对周边大国如此。袁术勾结孙坚将朱大将军一家弄得断子绝孙,如何不能对其他国内下手?我儿莫回越国了,在父皇母后身边便无人能害你。

我慷慨陈词:儿为汉臣,今卫国尽孝为一事,儿幸甚。恳请父皇母后在上,许儿就国,儿经此多世事,便是为我今后保我汉家天下的。父皇母后在上,恕儿不能尽孝于膝前,天下不平则儿不能安心,我若能在南便能看住袁家势力,必不能使其北犯。

一番说辞,终说得二人放我归去。

这番真是累,我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我汉家天子。但我无法可想,只是现想之策,深思熟虑般说来。

临行一番告别,与太常大人明言,莫若留那几位贤士于太学中教书,现下的天下太需人才了。日后我也会让交州学子择其优者,从学太学。

这一番告别着实也是一番苦差事。

老师暂时不走,却让我一定要过荆州看看,我自然答应,因为自己也想去看看。

我到孟德兄那重提那事,孟德兄便让李瓒带着女儿跟我去荆州看看自己兄长。我夸孟德兄为何总能想出这般好主意。

孟德兄让我少拍马屁。还问我到底打算如何害他。

我非常悲愤地说道:这还是姐姐交待我的,为何又转手出卖了我。孟德兄太会收买人心了。

孟德兄继续提醒我少拍马屁。还问我,白兔可还好。

我点头。不想多说这事,便不说了。

他还提醒我,不妨多联系联系麴义,还说是他救的白兔。

我继续点头。很想多说两句,但还是没告诉他一些背后的典故。

下几日令众人去西市采购些东西礼物,让司马彪陪着银铃也去逛逛。

我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离开他们后,我第一件事便是去某一车上去问询:眭兄身体可恢复了。

固拜谢越侯大恩,望越侯日后能与我家主公平反此中冤屈,固必效犬马之劳。

我问涿郡那里可有哪些人还需保全,我可让孟德兄照应。

“哎呀,等奉先将军回去,潘将军决计抵敌不住。”

“那你要否写封信,我交予孟德兄回去送递。”

“哎,若我写了,被人知晓,会否对主公不利。”

“既是救人之事,就顾不得了。”

“那就多谢主公了。”

我将信交给了孟德兄,孟德兄笑而摇头:“这事我可做不得太张扬,否则也是麻烦啊。”

“这也是帮兄长收编涿郡之军的好引子,只可惜其他两家却无人来投,否则弟必帮兄长尽收三家之力。”

“无妨,此事还不打紧。其实若三家的人都能逃脱且都投你,你也危险了。”

“为何?”

“你如何撇清你和三家的关系啊?这三家可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孟德兄忽然脸色一凛。随即又笑了起来:“子睿心慈耿直,想不得这许多隐晦。”

“哦,还有,莫忘了你的五年之期。由此事可知,子睿以信义闻天下,莫损了自己的名声,不过,若实在勉强……也莫为名声所累。”

子实已不在雒阳,他府上也无人。老二早早和嫂嫂离去。子涉也早一步离开。

那日下午,回到家里,众人未归,忽觉得孤单。

我居然自投罗网,又去面见圣上和皇后陛下。

我竟觉得有些舍不得他们。

可能是脑袋进水了。

他们倒是看开了,叮嘱许多。

其下与诸公依次道别,倒真是阳光灿烂全无机心。区别只有真心还是假意。

初平二年仲夏伊始,未察觉,此番进京,已然半年。我终得以离开,回首相望,有些不舍,有些释然。

记得在洛水前,我忽然打了下马,仰着脸不知对谁说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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