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被师父圈在怀里,用真气护住,这才缓过来。心道分神期修士果真不同凡响,单用声音就能将自己震去半条小命。
她赶忙回头去看沐晚,只见她呆在原地,满脸震惊望着不远处的重夜锦。
一群长老纷纷聚拢过来,琅嬛峰峰主重凌跑到重夜锦身旁,扣住她的脉门,用灵力一探,发觉她灵气紊乱,肋骨被震断好几根,幸而丹田无恙。
他站起来,转身盯着沐晚,喝问道:“你缘何伤人?!”
沐晚听到他的呵斥,抿抿嘴,却不说话。
沐昭听了,差点气死,开口替沐晚辩驳:“明明是重夜锦偷袭在先!”
重凌听了这话,转过头,瞧见被泠涯真君拢在怀里的小姑娘,到底碍着泠涯的威势,声音缓和些:“即便锦儿不对,她也不该下此毒手!”
听听,简直颠倒是非!
泠涯被重凌一望,这才发觉自己还抱着沐昭,赶忙放开,他低头瞧见小徒儿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正瞪着重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沈放走过去探查了重夜锦的伤势,差人去请药谷的思邈真君,顺便安慰了一番跪在一旁抹泪的白柔,这才走过来,跟众人一起盯着沐晚打量。
沐晚到底年岁不大,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咬着嘴唇低垂下头,心里感到一阵委屈。
此时,远处飞来一个身影,是个气质阴郁的老者,看着五十出头,头发灰白,方长脸,鹰钩鼻,一双阴鸷的眼睛环视众人一圈,看到泠涯,拱拱手道:“师弟。”
泠涯回礼:“洪涛师兄。”
原来他就是重夜锦的曾祖父,洪涛老祖。
他走到重夜锦身旁,蹲下身子探查她的伤势,一旁的白柔见了他,似是很惧怕,低垂下头退到一旁。
洪涛只探了探她的脉门,头也不回对沈放吩咐道:“叫弟子们散了罢,去月隐阁。”
说着抱起昏迷的重夜锦,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沐昭忙跑过去牵起沐晚的手,轻声道:“别怕。”
沐晚轻轻点了点头。
泠涯走到两人身边,淡声道:“走吧。”说着一挥手,周遭环境一变,已是到了隐月阁。他带着两个女孩走进去,见洪涛老祖已坐在正厅中的太师椅上,正闭目养神。其他长老纷纷赶来,子裕真君走到沐晚身旁,低头瞪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责备。
沐晚低下头去,感觉眼睛酸酸的。
待人齐了,洪涛才睁开眼睛,道:“说吧,谁伤的她?”
沐晚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是我。”
洪涛老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探究,一股威压释放出来,压得沐晚喘不过气,沐晚尽量站直身子,直视着他。
沐昭看到沐晚受欺负,心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抬头望了泠涯一眼,眼神里满是祈求,泠涯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洪涛老祖沉声问:“你为何伤她?”
沐昭忍不住,上前一步岔话道:“是重夜锦偷袭在先,我家姐姐没有动手!她身上有闻柳真人种下的剑气,重夜锦动了杀心,这才触动剑气!”
她以为那剑气是闻柳受伤前留给沐晚保命的手段。泠涯却是默然不语,他与那道剑气有过正面交锋,来物气势凛冽霸道,绝无可能出自闻柳之手。
沐晚忙回头看沐昭,不住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头。
洪涛老祖听了,暴喝道:“胡说,那剑气绝不是闻柳小儿的,她没那份本事!”
沐昭被这声夹裹着威压的暴喝兜头撞来,脑仁一疼,忽然感觉一股温润的气息包裹住自己,抵消了那份威压,知道是自家师父在护自己。
泠涯将沐晚拉到身后,淡淡道:“师兄息怒。”
洪涛老祖看了看泠涯,没有搭话,到底收回了威压,不再为难沐晚。
沈放走上前来,拱了拱手说道:“确实是夜锦在停战后出手伤人,只不过沐晚身上有剑气护体,夜锦触动了剑气,这才被反噬。幸而泠涯师叔替她挡下了一部分,才没酿成惨剧。”
他没有说重夜锦偷袭,但话里话外,也透露着重夜锦行事不够磊落的意思。
洪涛老祖冷笑一声:“是谁种在她身上的剑气,好生了不得!”
说着看向子裕真君,目光如电,问道:“是你?”
子裕真君擦了擦汗,赶忙站出来,恭敬道:“并非是我。”
洪涛老祖转过视线,盯着沐晚,冷声问:“谁给你的剑气?”
沐晚心跳如鼓,却紧紧抿住嘴唇,不说话。
洪涛老祖暴喝一声:“说!”
沐晚身子一震,低声道:“我不知道。”
洪涛老祖怒道:“好一个不知道,你今天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废了你的修为,将你逐出宗门。”
沐晚听了,满脸震惊地抬望向洪涛,心中委屈再也压抑不住,红了眼圈。
沐昭气急了,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道:“凭什么!就凭重夜锦是你重孙?她若光明磊落,如何会自食恶果?!沐晚并没有主动还手,凭什么全到怪她头上!”
洪涛老祖听了,一张脸黑沉沉,转过头盯着沐昭。沐昭被他阴鸷的目光看着,感到一阵不适,却仍半步不退。
洪涛老祖冷笑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黄口小儿,泠涯师弟,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泠涯神色淡淡,回道:“是很好。”
此话一出,四周登时陷入一片死寂,连沐昭都被自家的师父的黑色幽默给惊了一把。
洪涛老祖被他这话一顶,望着泠涯,惊怒道:“你是何意?”
沈放自几年前处理过沐昭打架那件事后,就知道泠涯是个护短的,看他居然正面杠上洪涛老祖,心中也暗叹了一声“真汉子”,忙站出来作揖道:“老祖息怒。”
他说着看向沐晚:“将你的玉佩给我看看。”
他之前看得清楚,剑气是封存在那块玉佩里的。
沐晚犹豫一瞬,解下腰上的玉佩,递了过去。沐昭一看,心中暗自诧异,这不是父亲的遗物吗?她也有一个,恰好今天没有佩戴。
沈放将玉佩左右翻看,又将神识沉入其中探查,道:“确实只是普通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沐晚声音低低的:“是我父亲的遗物。”
沈放又问:“是谁种下的剑气?”
沐晚仍是回答:“我不知道。”
此时,掌门带着萧然走进来,骆灵抱着红绡也跟在后头。掌门对着洪涛老祖做了个揖,萧然赶忙来看沐晚,瞧她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骆灵行过礼后悄悄退到沐昭身旁,怀里抱着红绡,贼兮兮冲她眨了眨眼睛。
此时情况陷入僵局,无论沈放问什么,沐晚都照实回答,只是一旦问及剑气的事,她便只答不知。
一旁的重凌真君忽然问:“方才你在擂台上所用的那招剑气化形,是何人谁教你的?”
沐晚沉默,不答话。
洪涛老祖冷冷道:“说。”
沐晚仍如同一个锯嘴葫芦般,一句话也不讲。
洪涛大怒,一掌拍向身旁的案几,除了他坐的那张太师椅外,其他桌椅顷刻间统统化作齑粉。
他冷森森道:“元归,你来讲,偷师学艺,背叛宗门,按门规当如何处置?”
在场的人听了,心中大惊。
沐昭死死盯住洪涛,心中暗骂“你个老不死的”,难怪重夜锦那副德性,原来竟是天生的坏坯子,家族遗传!
她已隐隐猜到,沐晚所用的招式,一定是从她多年前给她的那本《玄水玲珑心法》上学来。她有心替沐晚辩驳,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那本心法涉及到玄珠的秘密,是她最大的底牌,她不能暴露。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泠涯的袖子,心中焦急。
泠涯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本《玄水玲珑心法》的事,泠涯是知道的。当初小徒儿与自己商量着要将心法送给沐晚,他还曾细细翻查过,确实是适合单水灵根修炼的绝上乘的心法。
只是不曾想,竟闹出这样的事来。
虽然剑气的事还未弄明白,他却不能看着沐晚被处置,“偷师学艺“、”背叛师门”是十分严重的指控,一旦落实便,要废除灵根逐出宗门。倘若真如此,沐昭不知该如何伤心。况且作为长辈,他亦很欣赏沐晚,不想看着她蒙受不白之冤。
沐晚低着头,思绪乱做一团,她想着:怕是瞒不住了……
泠涯刚要替她说话,就见沐晚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重凌道:“是从一本心法上学来的,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沐昭和泠涯听了,呆了一瞬。
重凌呵斥道:“撒谎!你生在凡界,家人俱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怎么会有修炼心法?”
沐晚低垂下视线,不答话。
掌门元归已在来的路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他一直是知道的,重夜锦仗着后台硬,平日里行事颇有几分跋扈,虽是个好苗子,奈何心性不成,成不了大气候,只是碍着洪涛老祖的面子,大家都不好多说什么。而沐晚是他一直以来十分欣赏的后辈,这些年来时常暗中关注着她,他绝不希望沐晚被赶出宗门。
对于琅嬛峰一脉,他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当年白柔那么好的资质,生生叫重影给害成了这样,洪涛从来只知护短,半点良心不讲。
他缓缓道:“将心法拿出来我看看。”
沐晚知道心法宝贵,瞒了这么多年,今天却是不得不弃车保帅。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那本心法,呈了上去。
元归接过来,随手翻看着,却是愈看愈心惊!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了沐晚一眼,转头看向沐昭,问道:“沐昭,你可知这件事?”
沐昭这会子完全懵了。
她该怎么回答?说知道吗?那本心法本来就是她故意塞给沐晚的,还营造出自己全然不知的假象,在沐晚的心里,她应当是不知道的。说不知道?那么沐晚将被置于何种境地,她不敢想。
沐晚没等她答话,激动道:“她不知道!当初整理父母的遗物时,我故意将这本心法藏了起来,她不知道......”
沐昭听后,更是一头雾水——沐晚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谎言?
沐晚一直以为,沐昭是不知道这本心法的存在的。
这些年来,她跟着那个人修习心法,渐渐知道了这是本绝世难得的上古心法,玄奥非常。她每每回想起当初得到这本心法的情境,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若不是迫不得已,她绝不会暴露心法的存在。
只是,倘若不能解释清楚剑气的事,她的修道之路只怕是要走到尽头了。必须要拿出震得住场面的东西,让长老们相信他的祖先里有修道者存在,才能遮掩过去,绝不能暴露那个人……
沐昭看着沐晚,一脸懵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直以为沐晚是个循规蹈矩、绝不会做出格之事的人。联想到那道剑气,她将所有事串起来揣摩了一番,反应过来,沐晚是想隐藏某个秘密。
只是,到底是什么秘密,竟叫向来谨守教条的沐晚,不惜编造谎言哄骗师门长辈,还将自己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