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急速下降。
电极板,一下,两下,三下……
病床边围满了人,还在忙,心电图却嘟的一声提醒所有的人,一切该结束了。
一条平直的电波穿过屏幕,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邓昌明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胸口还缠着绷带。那下面有一道还未愈合的手术的伤疤。谁会想到刚脱离术后危险期的人,又被阎王拉回去,仿佛要定了他。
死因,有待尸检后的报告。
楚天成双眉紧锁,立在死者床头,刚才抢救时他已经注意到了,这症状,像极了一种药物所致。对!地高辛,医学上常用于心脏紧急复苏的强心剂。他猛地抬眼环顾四周,忙忙碌碌的护士们正撤走各种仪器,收拾残局,所有人都神情凝重,默默无语,只有器械相碰的金属声偶尔脆响几下。楚天成的目光搜寻一圈,突然停在房间角落里。那有一个点滴瓶的挂架,架上吊的半袋液体,折射着格栅灯寒白的光,晶莹剔透。一个护士恰好打算推走,那袋液体便随之轻轻摇晃,一荡一荡,泛出寒燦燦的光亮。
“等等。”楚天成快步迎上前,伸手托住了那颤颤巍巍的药品袋,袋上清晰地印着药品名称——氯化钠。
“这是刚才还没吊完的生理盐水。”小护士不解地看着他。
楚天成一言不发,取下来,转身就走,他要去的地方是医院的化验中心。
等他揣着化验单,走过静无声息的住院部大厅时,两名常服男子正拉着一名护士从电梯间出来,直奔住院部的大门口。天成认得其中一名男子,正是扮成家属的便衣。而那名护士,浅蓝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双熟悉的眼睛。眼里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但天成却看见它透出冰寒的泪光。他顿时僵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背影被大门外一闪一闪的警灯衬托得光怪陆离。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楚天成攥紧了白大褂里的化验单,为什么你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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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元均从审讯室出来时,一个同事告诉他,有人在办公室等他。元均推门进去,就看见这个人缓缓转过了身。
“楚大夫?你怎么来了?”他惊道。
“我知道你们在提审安如,而且很快你们就会来找我。”
展元均浅浅一笑,这小子的判断力真是敏锐,但他没表态,“邓昌明的死,我们很意外,也说明我们工作上的疏漏——”
“人不是她杀的。”楚天成快速打断他。
对面的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平静地坐下,也示意楚天成坐下:“你怎么知道?”
楚天成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半袋没有挂完的药和一张化验报告,放在了展元均面前,这才在他对面坐下。
展元均质疑地拿起那张化验单一看,一惊,缓缓放下,心中了然。邓昌明是药物中毒而亡,这和尸检的结果完全相符,只是在现场他们没有找到物证,原来是楚天成拿走了。
“这袋生理盐水被人动了手脚,里面注入了大量的地高辛,我看过护士值勤表,知道那个时间去更换药的护士应该是陈晓斓。但是她没去,我猜测去的人应该是安如。”
“对。”展元均不可置否,“据她交待,她偷偷在陈护士的水杯中加了少量安定片,乘陈护士昏睡,更换了护士服,进入了邓昌明的病房。”
“时间是凌晨1点半,”楚天成继续,“她为邓昌明换好了点滴,根据这个药的浓度和点滴的流速,药物起作用的时间至少应该有一刻钟左右,邓昌明才能明显感觉到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呼吸困难。如果真是安如要杀人,她为何不乘这个时间赶紧离开?直到你们来抓她,她还穿着那身护士服?”
楚天成顿了顿,置地有声地解释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袋药已经被动了手脚,作为一名医生,她很清楚,点滴至少要挂三十分钟结束,而陈护士没有醒,职业道德告诉她,她还必须回去更换消炎的药液。”
展元均看着对面的人,不得不佩服此人对事物的洞察力,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当然,我也有个情况反映。”楚天成毫无隐瞒地将安如出事那天早上曾来找过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展元均。
展元均听完若有所思,这个幕后的黑手,本想假借着医疗事故杀人,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借着安如的手,总算如愿以偿。对方对时机掌控得恰到好处,说明他们一直就躲在暗处窥觊。
“内鬼在暗,我在明,所以我们处处被动,防不胜防。”楚天成的话正好点中展元均的顾虑,“我此次来就是想要和你商量个对策,主动出击。”
展元均一惊,“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楚天成坚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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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一名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推着清洁车,在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前停下,她掏出一大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拧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将清洁车推进了屋里,反手关上了门。屋里响起吸尘器的噪音。
二十分钟后,她推着车出来,锁好办公室的门,正往电梯间走,电梯就叮一声开了,几个人急匆匆的脚步纷踏而至,与她几乎是擦肩而过,领头的人是医院的保安,对她匆匆一瞥,眼里一丝迟疑,但却并未停下脚步。当这些人快速涌入了院长办公室的同时,她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口。
电梯一路向下,叮一声停在了负一楼,她推着清洁车,进了医疗垃圾处理间,将清洁车的垃圾袋卸下来,扎好封口,扔在了垃圾桶中。
进入办公室的这群人,正四处搜查,办公桌,抽屉,书架,花架,沙发坐垫,壁挂……能开的不能开的,都统统打开了,显然是得到了授意,折腾了约摸十几分钟后有人报告。
“组长,所有资料袋都在这里了。”
组长眉头一皱,目光落在脚下这一大堆资料袋上,这些泛黄的牛皮纸袋似乎并无区别,“分派下去,仔细查,封口处有一根红色丝线。”
资料袋一摞一摞分发到人,每个人开始一袋一袋地认真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组长,这个有根红丝线。”一个队友兴奋地将一包资料递到了组长手中。
组长忙接了过来,一圈圈绕开封口绳,将里面的资料倒在桌上,再捡起来细细地翻看,心里一惊,默默拿起手机汇报:“队长,资料被掉包了。”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人是展元均。
“我们来晚了,有记号的资料袋是找到了,但里面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收队!”那边简单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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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七点半,垃圾间里,垃圾被一袋一袋提出来,扔在地上,突然扔垃圾袋的手停下来。这袋垃圾的扎口与别的不同,是一根废弃的输液管。那双手快速解开了那根塑料管,在袋中翻拣几下,找出了一个病例袋,迅速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
此人提着公文包,一路行色匆匆地来到地下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停车位,旁边突然闪出数条人影,慢慢地逼近。
此人惊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前行几步,一笑,“卢副院长,急着去哪儿啊?”嘴上笑,却丢了一个的眼神给卢忠民身后的人。
那人一个箭步冲到卢忠民后侧,抢过了他手中的公文包。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卢忠民彻底慌了神。
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将公文包里的资料袋递给了说话的人,他缓缓打开文件袋,拉出了一本厚实的笔记本,借着停车场昏黄的灯光,随意翻了几页,突然手一合,‘啪’一声响。其实声音并不大,却惊得卢忠民微微一颤。
“跟我们走一趟吧,卢副院长。”展元均干脆利落地说道。
一群人架着面如死灰的卢忠民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走去。卢忠民不知道,身后还有一双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那目光里情绪异常复杂,震惊、错愕、痛心疾首,还有无尽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