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成正在值班室看病人造影时,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告诉他特护病房的病人有事找他。特护?展警官?楚天成忙放了造影直奔特护病房。
展元均显然已经做了准备,支开了他的家人,靠在床头等着他。见他进来,也不多客套,直奔主题,“楚大夫,苏小小的档案已经帮你调出来查看了。”
“怎么样?”
“蘅芜市人,父母现在都在老家,父亲苏企明,母亲张梅芳,企业的员工。她从小就读蘅芜小学和中学,高考考入本市一所重点大学。”
“真的从小就出生在蘅芜市?”楚天成的心突就一落,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
“是的,从出生证明到一应文件都齐全,没有被拐卖的迹象……”展元均也在沉思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楚天成忙追问。
“哦,这点是我个人的猜测,你自己看看。”他将一张纸递到楚天成手里。
楚天成接过一看,是一张复印件,确切地说,是一张出生证明的复印件,他仔细读了两遍,并没有瞧出端倪,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我同事从档案袋里找到的,楚大夫没发现这张出生证明不太像是二十几年前发行的版本吗?”
楚天成拧了眉头,“展警官的意思是?”
“我办案多年,经手的犯罪嫌疑人的档案不少。在我印象中二十几年前的出生证明不是这个样子,没有那么正规的书写格式,这一张很像是近些年的版本。”
楚天成猛地看向展元均,“也就是说这个出生证明是后来被人补办的?”
展元均微微点头,“我个人认为很有可能。当然,这个情况也不是不存在啊,比如说之前的档案遗失了,要补办一些手续之类……光凭这一点倒也不能说明啥问题。”
但楚天成认定了有问题,先入为主的印象让他觉得苏小小身世蹊跷。他道过谢,一路若有所思地回到值班室,蘅芜市?突然灵光一闪,倒是有个可以验伪存真的办法。
不出两天,全科上下都知道了,楚大夫想找个蘅芜市的老乡的事。这事之所以能传得如此神速,完全是因为楚天成的名气,他向当晚的值班护士打听有没有来自蘅芜市的同事时,立刻引发了骚动,院草原来是蘅芜市人,想认个同乡,年轻的小护士们竞相传话,仿佛来自蘅芜市的就肯定高中六合彩一样。
几天后,楚天成在食堂打饭,觉得背后总有人小声议论,一回头,却是一片沉寂。待他打好饭,坐下来正准备吃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在一小簇人怂恿下坐在了他的对面,姑娘刚一落坐,其他人便嬉笑着离开了。
楚天成倒也不在意,刚来医院时,也常有年轻姑娘,随便寻个理由就在他对面坐下,后来那位置安如常坐,就再无人去尝试了,倒也替他挡了不少暗送的秋波。
“楚大夫。”对面的姑娘纤细的声音叫他。
楚天成刚塞了一大口饭在嘴里,抬头便看见一双笑眼,他鼓个腮帮,费力地笑笑,心想着不认识啊。
“我是门诊药房的小胡,”姑娘自我介绍,“我听说楚大夫在寻蘅芜市的同乡?”
楚天成一听忙点头,饭都来不及细嚼便咽尽了,“对,胡医师是蘅芜市人?”
“嗯,我老家就在蘅芜市的老十字街南头。”胡医师唯恐不尽,“楚大夫老家在哪里?”
“哦,就在本市。”楚天成坦诚道。
“啊?”胡医师一肚子家乡话还没等开口就被活生生憋了回去,“那为什么你要找个蘅芜市人?”
“哦,是这样的,我想了解一些蘅芜市的家乡话。”楚天成诚恳地解释道。
胡医师一脸懵圈,难道现在不流行学外语,而是开始流行蘅芜的乡音了?“我的家乡话,为什么?”
楚天成顿了顿,“我自有道理,胡医师可否愿意教我?”
“……啊……哦,当然。”
“那我先谢谢胡老师了,”楚天成客套道,“也不需要多烦难的,几句拉家常的话就可以了?”
“楚大夫客气了,叫我小胡好了。那你打算怎么学呢?”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有空呢,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边吃边学。”楚天成笑容可掬,反弄得胡医师有些拘谨了,这位传闻中的院草品味真是与众不同。
下午这事就已经传到了张学玮的耳朵里。他边喝茶边打量办公桌对面的楚天成,看样子光有副好皮囊还不够,还得有手段,这小子追女人真可谓花样百出啊!对安如那种冷美人,他就能装出一副冰山相,以冷制冷;对苏小小这般的伶人,称兄道弟尽显江湖义气;现在对胡医师这样中规中矩的女孩子,竟然以学习为名行约会之实,真可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着实可恨!
“你看着我做什么?”楚天成头没抬,手未停地记录典型病例。
“我发现你额头上写了两个大字。”张学玮撂了茶杯。
“什么字?”
“花心!”张学玮愤愤道。
楚天成手一滞,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学玮,“我什么时候花心了?”
“从安如到苏小小,从小小到胡医师,五个月换了三个人。不是花心是什么?”
楚天成没绷住,漏出一丝带着鼻音的笑声,“张大夫额头上也有两个字。”
“什么字?”
楚天成用笔虚空地一点,“愚昧!”
“嗨,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张学玮瞪着眼睛嚷起来。
楚天成也不理他,只顾继续抄病例。
楚天成遍寻蘅芜市人,最后找到了胡医师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安如耳朵里,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要找个蘅芜市人?这个男人的心思总令人费解……
记得他大学毕业典礼的前两天,她特意跑去宿舍找他,他正好在收拾包裹。男生宿舍本来平时就凌乱,更何况赶上了毕业季,简直让人没法下脚,可他睡的上铺,清爽整齐,纹丝不乱,便多看了两眼,结果发现枕头下塞着个软包。她见他正忙,无暇顾及,悄悄抽出来,拉开索口绳,往床上一倒,哐啷一声,出来几条铜质签柄。
她一惊,拿起来细瞧才发现,签柄上印刻着花卉的纹理,弯头处一个孔眼,配了纽扣结和流苏穗子,颜色各异,着实漂亮精致。再看那签柄,凸起的纹理被磨得光亮,显然是被时时擦拭把玩。
“这是什么?”安如好奇,“怪古香古色的。”
楚天成抬眼一瞧,疾步就抢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开,面露不悦,“书签。”
他平捋流苏,细细装回软包里,塞进了衣箱。
“什么稀罕玩意!”安如气恼,“有什么瞧不得的。”
“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楚天成声量虽不高,却冷透了脸。
安如面子挂不住,愤愤一句,“小气!”
其实说这话是昧着良心。他对她并不小气,学习上她有不懂,请教他时,他都极力相帮;解剖课她胆小最不敢动刀,请他指导,他也常放下手边的功课陪同。唯独感情上,他小气,任何多于同学友谊,学长情分的杂念,他都不会舍予分毫。也因此在学院有传闻说他很可能是个同性恋,否则为何对女生如此避讳。她也曾觉得传闻非空穴来风。如今想来,真是可笑,那副书签应该就是简夕幼年相赠的礼物。他哪里是什么同性恋,分明就是个情种。
当时她问他出国前要去哪里,他只说了一句去山区。他这一去,她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多年后在德国法克大学的附属医院才重遇。楚天成!安如攥着拳头,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大学五年,他因为简夕,不能容她,而今,因为苏小小,又不能容她。所以胡医师的事,表面上一头雾水,但若探究病灶,说不定就与苏小小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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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新的外宾厅,一名男服务生规规矩矩立在门外,门板是厚实沉重的橡木门,隔断了包间的响动,只可听闻隐隐的笑声。女服务员端着菜品走至门边,男服务生轻轻扣响门环,稍等了片刻,待屋内无笑语时,替女服务员将门轻轻撑开。
“上菜。”女服务员款款进去,将捧在手里的大吊盅放在桌边腾空的一角,“海参小米粥。需要给您分一下吗?”
“分吧。”邓昌民微微颔首,看着女服务员打开吊盅盖碗,为客人盛粥。一碗一碗放下去,均是得到一句谢谢。只有一位客人,两根手指在桌边上轻轻点了点以示感谢。手指短粗,指骨分明,青筋虬扎,似透着凶狠的戾气,让女服务员放羹匙的手微微一抖,小匙和瓷碗相碰,发出细碎一声轻响。
“各位请慢用。”女服务员浅浅一笑,转身走出了门,身后传来一句粤语的普通话,“现在折(这)的服务好多啦,早些年可不细(是)折(这)样子……”
其余的话她没听见,被关在了房门里。女服务员往厨房走,半路被名男子拦住,抬眼一看,忙站定,“严总。”
“都是些什么人?”
“其中一位是住我们酒店的香港客人,”女服务员想了想,“另外四个都看着眼生,没见过,但个个都是领导做派。对了,有一位长得面善,保养得有些看不出实际年龄,我碰巧听到他提‘省院’两字。”
严樾蹙着眉头,“其他人不管,盯着点那个香港人。”
女服务员会意,默默点一下头,继续往厨房去。严樾瞅一眼贵宾厅的方向,狐疑,龙帮老大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N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