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没法子的。小姐这样,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跟着小姐也有几年了。原想着是个受宠姨娘的女儿,哪想得到却是这般光景,往后也不知道会怎样。”
“你又发什么疯,胡言乱语的。快收收你的心思,出了事可别连累我”
“我会出什么事,我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说几句闲话,你倒急上了”
银耳想想也是,就宽慰了她几句,“好妹妹,我话重了。林姨娘是极受宠的,自小服侍老爷长大,俩人间的情意哪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就算是小姐这样也不见谁敢多嚼舌几句”
“这你就不懂了,你是不关心这些。那些婆子丫头私下什么不说。还是活太轻了,闲着无聊就兜不住嘴。”
“嘻嘻嘻!好妹妹,你怎么就说起自己来了”
朱砂丫鬟呆了下,反应过来就笑骂道:“小蹄子,还拐着弯骂我”。俩人打闹着就出了里间。
“对了,快别闹了,你还要去照看着小姐。床罩子给放下了没,别让吹了风,这天气实在是冷。”俩人嘻戏了一会儿后,银耳算是想到了正事。
“嗨!放心吧!不是有着床屏挡着的吗?”朱砂丫鬟嘴上这样说却进屋了。
她进来给白凌练掖了掖被角,放下了床帘,又揭开火盆罩子,用火箸儿拨了拨灰。熄了烛火后到了外间。把白凌练蒸好的衣祅放在了熏炉上,这才出了屋子。
夜晚天气越来越冷,还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声音吵醒了白凌练。她醒来时被子蹬掉一半,上半身露外面,牙齿正冻得打颤。她赶忙拉上被子,冰凉地棉被并不温暖。她冷得狠,继续上拉盖过头,呼出的热气就打了在被子上,一下又一下,渐渐的脸部笼罩在了带着湿气的温暖中,可身上很冷,还是很冷,她耐不住地喊了声红豆,不见人应。她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怕,就披上祅子到了外间找人。一推开门,玩闹声清晰起来。小孩子很快就被吸引,玩性大起,正要去耍玩,一股寒风扑面吹来,全身上下冷了个彻底,只好抖抖嗦嗦的又走回去。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小孩子睡意重,她一头扎床上很快睡熟。
次日清晨,平治六年新正月元旦,天上飘起了小雪。此时白老爷刚出门拜年,一路骑着马去友人家,回来时竟已接近响午,雪愈发大了,马蹄印子出现一个,埋一个。白老爷正在感叹应该没人来了,恰好有人过来拜年。双方见了礼,白老爷引他到后院去见白夫人。
白夫人高坐在堂屋榻上的东边,旁边有几位待女捶腿揉肩。白凌练庶母林姨娘坐在西边,看到客人来了慌忙行礼。
白老爷颇感意外,这个时候她怎么在?“香云,你怎么在这里。”
林姨娘眼晴红肿,“老爷,没什么。我来和太太说说闲话,您快忙去吧!”
白老爷想细问,可是有客人要陪,不能失了礼数。他只怕是妻妾起矛盾,向白夫人使个眼色。希望她多待怠一些。白夫人面善的脸常是笑盈盈的,也不知懂了没。
客人拜见过白夫人后,白老爷领着他往前厅去了。白老爷心里担心林姨娘,只想着陪完客人就去看看。
而白夫人待人走后才开口,“你放宽心,我已经派小夭儿去开库房取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发发汗,熬过这几天就行。人一辈谁能没病没灾,你也别这幅模样,哭哭啼啼地不吉利”
“是。可我只这一个女儿,出生时就落了病根,我瞧着怜惜,万千宠爱的。现在又这样,我真是心口发痛。还不如当初不生,也好过这样的受折磨”
“看你说的,是气话罢!凌姐儿虽然有些缺陷,但心性单纯,实在是个好孩子,我也算她半个母亲,她这样我心里也难受。不过说来只是小小风寒,倒把你吓成这样了。”
“太太,你不知道我看她的时候,脸红的像火炉,叫她也不应,我当时就蒙了。我的女儿哪受过这苦,大过年的也找不来大夫,更不知道多难受。她本来就是痴儿,现在有我护着,舒舒坦坦的,可往后该怎么办,我也养不了她一辈子的。”林姨娘越说越伤心,拿着手帕不断地擦着泪,髻上的鎏金芍药花开步摇也随之轻荡。“难道能有人生来就是为受苦的?那也不该是我女儿啊!”
白夫人端起炕桌上的粉彩百花茶盏,轻呷了口茶,心里想着:“终于进正题了”,于是说:“你心思太重,对身体可不好,有这个功夫不如去佛堂抄些佛经为凌姐儿祈福,佛祖定会保凌姐儿平安。”
林姨娘连声应着。
白夫人放下茶盏,“我自然知道凌姐儿情况特殊,平常也为她留意着,可你也是想的太早了,不过七八岁地顽童,正是玩乐地时候,不用着急。让她开心地玩几年,到了年龄再找个好婆家,把她风光地嫁出去。再说小孩子也没个定数,以后病好了也说不准”
林姨娘面露感激,“太太可真是活菩萨。我自然知道这个理,可是凌儿地病是娘胎里带出,怎么会好,我当然得多操心些。说来也是我让凌儿受苦了,怀她时明明千万个小心,怎么会成这样。”林姨娘哽咽不能言语。
白夫人眉头一颦,这是怀疑上自己了。“有的人福厚,有的人福薄。福缘这东西本就强求不来。”
林姨娘擦泪地手一顿,才继续擦着。“我算是受教了,我以前可真是想不开!凌儿能有您看顾着,我放心得很。”
“你这句话是真心的就好,我也知道你多次向老爷提过凌姐儿终身大事,老爷也和我商量过。就算我会岢待凌姐儿,老爷也不会,你把心放肚子里罢!”
林姨娘绞着手帕,只点头称是。
“柳家的嫡三公子怎么样,不过十一二岁”白夫人突然道。
“这,当然极好的”林姨娘眼中带着怀疑。
白夫人看出她是想说,“人家能看上凌姐儿吗?”白夫人安抚道:“为什么是他,这其中自有门道了,往后再细说”
“不知那位人品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俩人谈着未来的不确定的女婿竟说不到头。吃着茶就这样谈了一个时辰。
直到小夭儿通报白凌练身边的丫鬟来了,俩人才意欲末尽地停了谈话。一个额点朱砂地丫鬟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红豆,你来做什么。”白夫人问。
“太太,不好了,小姐不好了”红豆说着就哭起来,收也收不往。“说不上来,您,您快去吧!”
“什么”林姨娘哗啦一声站起来,带着小几摆了几摆。
白夫人知道事从缓急,也不计较太多。心里简单盘算了下,道:“云香,你赶快去看看罢!我随后就到。”白夫人嘴快,不小心说出林姨娘闺中名字,可俩人实在没空计较这些。白夫人一迭声地吩咐下去。“梅知,去把我房里的老人参拿来。冷竹,你去送送林姨娘,雪大,小心路滑。”
外头地雪确实很大,雪花成团成团地外下砸,砸到人头上就是一个冷颤。林姨娘顾不得撑伞,一路急走,几个丫鬟在后面撵着。偏偏离白凌练院子有一段距离,林姨娘滑了几下,终是没摔倒。羊皮小靴沾着雪水早就湿透了,冷得人发僵。她的心也冷得发僵,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林姨娘一路闯进白凌练的藕香宛,就嗅到了苦涩地药味。白凌练正躺在庞大地架子床上,更衬得她瘦小的可怜。银耳在一旁边拿着药碗给她灌药,边小声地哭泣。药灌多少吐多少,褐色地药汁染透了她地衣领和锦被。
林姨娘忍了一路地泪落下,快步走到白凌练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灰黄地小脸,鼻息间呼吸断断续续地。林姨娘手也随着她呼吸声抖着,眼中却渐染上了一层戾色。
“银耳,说。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早上也不过是风寒,现在人就成这样了?”
银耳跪下,身子一软,却成了跪坐于地。她眼里嚼着泡泪。“奴婢不知,刚开始还喝些药,后来就灌不进去了,脸色也越来越不好。我就知道……”她就知道,完了。出了这事,林姨娘定是不准备留她们的命了。
林姨娘勉强坐到椅子上,身子还是发颤,震得椅子也小小地颠簸。她心慌意乱,是谁?是谁要害她女儿吗?是夫人,不,不会,自己生的是女儿,又不会和她争家产。是薛姨娘?不对,她可是有儿子的,害自己女儿做什么。要么还能真是自己女儿身体太孱弱?
隔扇门突然打开,一阵暖风吹了进去。冷竹走进来先行了个礼,说:“太太来了”
林姨娘还没回话,白夫人带着几个美貌丫鬟,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她先看了一眼白凌练,讶然地说:“怎么成这样了,梅知,快”
梅知走上前往白凌练嘴里塞了片人参,先吊住命再说。林姨娘知道这些道道,顿时心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