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晨起身说:“晚上有事,回头再约你。我回去休息,你忙你的,不用送。”
车子开到影辉大厦附近,刚好是红灯,他看向那座大楼,微微蹙眉。其实,对于复合,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迎难而上是他的强项。
春节最后一个工作日,众人已无心工作,整个公司都弥漫一股期望赶快放假的气息,尤其是外地的员工,脸上全都写着:归心似箭。
上午十一点钟。
安曦在茶水间碰到策划总监,问起若风的那篇《春井》,老板究竟什么态度。作者投稿过来好几个月了,到了终审这一关卡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伴随着IP火热的风潮,公司每天接受到如雪片似的投稿,经过几轮挑选,送到卫总监这里的也不计其数。
不过,这篇稿子对卫总监的印象很深,安曦一提,他就说:“稿子的内容和质量都是不错的,可惜,数据不够,公司还是希望能做大IP。再者,现在提倡生二胎、家庭和谐,这篇稿子却涉及女权、家暴、婚姻法第二十四条这些比较敏感的东西。所以,老板比较犹豫。”
“您说得对,不过这样的题材具有比较现实意义和批判精神,可以引起一些反响和反思,比如…”安曦列举很有代表性的几部影片。
“这个,你也知道咱们的审核制度…”
安曦看到卫总监为难的表情,干脆说:“那我回绝算了。”
她一痛快,卫总监又犹豫了:“嗯…再考虑考虑。你就跟她说公司放假了,年后再说吧。”
安曦只好笑笑说:“好的。”
回到办公桌前,她打开电脑点开的QQ的对话框上,作者若风的头像是灰的,签名三年不变:落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是《红楼梦》结尾的一句。
她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却又一个一个删掉,然后将QQ最小化,挂在了右下角。
窗外天光灰暗,据说今日有雪。
她捧着杯子,有点走神。放在电脑旁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微信有个叫红岫影业的添加好友申请。
因为工作关系,她的微信联系人几乎全是各个影视公司、播出平台或是作者、出版社、经纪人…看到这个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点了通过,奇怪的是,对方加了她,也不说话。等了半分钟也不见动静,她只好把手机又放回旁边。
十分钟后,一无所获的“红岫影业”将手机扣在腿上,右手捏着眉心。安曦的朋友圈全是工作,公司新戏开拍、艺人宣传、平台播出…基本等于一份中国娱乐电视报,个人生活,只字不提。
上午十二点钟。
安曦和同事一起去吃饭,在餐厅里抽空给裴丹打了个电话,问她的失眠好点没有。
裴丹和沈赫全离婚,安曦心里充满了歉疚。如果当初何晨不是为了追求她而提议裴丹去西河镇写生,裴丹也就不会认识沈赫全。
江琳琅说:“我佩服你这种把什么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的勇气,又不是你包办了他们的婚姻,你内疚什么?”
江琳琅说得很有道理,可安曦还是忍不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直内疚。
吃过饭,安曦和同事从餐厅回来,又收到一束花。不过,这次是花店送来的黄色玫瑰。
安曦隐约记得黄玫瑰是道歉的意思,脑海中过了一遍,似乎最近没和什么人起冲突。花中有一张秋香色的卡纸,显然送花人和早上是同一个人,纸上也写着一首俄文诗,叶赛宁的《白桦》。
这首诗对于她来说,有点特殊意义。她还未出生时,在莫娜的肚子里特别活泼好动,安国舒和莫娜坚信这一胎是男孩,早早就想好了名字就叫“安桦”,取自《白桦》…
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小姑娘,安国舒觉得安桦不适合女孩儿,便给小女儿重新取了个名字安曦,因是七夕那天出生的,乳名叫“七七”。
多年后,姐姐安若生下安桦,安曦升级当了小姨,喜不自胜地给何晨打电话报喜,顺便讲了安桦名字的来历。
何晨听罢,问她:“如果你姐姐生下的是个女孩呢?”
安曦也没多想,随口就回了句:“那留着给我们儿子用啊。”
何晨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你的儿子姓何行不行?”
难道送花的人是他?这个念头在安曦的脑海里一闪,转瞬便被推翻。
他人此刻应该还在英国,即便回国探亲,也绝对不会联系她,更不会送花给她,毕竟当初是他提出了分手,而且态度很坚决…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我已经删除了你的所有联系方式,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用的不是“联系”是“骚扰”。这个词仿佛一把剑刺在她心上,以至于,这一场分手,比她想象中要疼得多,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据说初恋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他们两人先是异地恋,后是异国恋,分手仿佛情理之中。
她时常会想,如果分手的时候他态度好点,或许她此刻早就云淡风轻的释怀了,不至于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胸口烦闷…
不明来历的梅枝和玫瑰在暖气的熏蒸中,散发更为浓郁的香气。
心宽体胖的同事趴在桌上午休。安曦没有午睡的习惯,盯着那两张秋香色卡纸一动不动,很遗憾的是,俄文让她无从辨认笔迹。
因为父母过世的早,她不喜欢和别人聊自己的身世,很少有人知道她出生在海参崴,十一岁才回国。知道她懂俄语又喜欢诗歌的,除了家人,便是她熟悉的朋友。前台小姑娘说送花的是男人,这范围就更小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三人:堂哥、沈赫全和何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