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做事总是不经意间就和国计民生扯上关系,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身无分文心忧天下。如果在100年前有这种爱好确实是一件很fashion的事情,可现如今这样就是一种病了。
得治。
洛远以前也曾为这个数次告诫自己不要这样,但结果,显然是没有成功的。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当然了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用狗改不了吃屎来形容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之前说了下属和上级谈话一不小心就会不识抬举。洛远的不识抬举倒不是反应在他对谢部聊农村的腹诽上,而是谢部在接下来了解到他基本情况之后,给了他一个建议,他却没有采纳。
说是建议,其实是拔高洛远的说法。以谢部长的身份和视角与其说是建议到不如说是指点更为妥帖。谢部长让洛远多和舅舅杜洪波走动走动,趁着春节还没过完到舅舅家戚拜访一下走个亲。这样的建议,无论是尊礼法还是循人情,洛远都无法拒绝,所以他只能笑着答应,可事实上他却没有去。
没去的原因倒不是他不想主要是因为他哪怕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还是输给了心里那点顾忌。而横在他心里的是一句话“穷不走亲富不串邻。”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舅舅家的穷亲戚,而且还是拐了弯的穷亲戚。
穷这种事是对社会经济生活状态的一种描述,同时还是主观上的一种心理感受。所以说讲穷是绝对的,不穷才是相对的。
对于谢部,如果泛泛地就说她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也许并不严谨,但至少就目前而言她或者说她的家庭,在经济能力上除了足以满足日常精神物质文化消费,是尚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的,所以这样的她无法理解一个人长时间背负着穷这种buff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洛远当穷人已经很久了。虽然说如果站在整个社会的立场上,他不是最差的那个,但是怪就怪在迄今为止在他有限的人际交往圈里他却始终是最糟糕的那个。
华夏古代有句话叫做“穷则思变”,虽然句子的原意并非如此,但是在洛远看来用在这里也是蛮合适的。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和家庭的社会经济生活状态,却又一直掣肘于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无法达成心意。
一个人如果想一件事情久了就容易变成执念。在佛教的八苦理论里,有一种苦叫做“求不得”说的就是他的这种情况。
在洛远的上一代人中,曾经出过很多白手起家的英雄人物,大名鼎鼎的柳传志、张瑞敏、马明哲包括后来的马云、任正非、俞敏洪,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社会生活中的各种角色与行为一旦被冠上“别人家的”这个形容词就会产生奇妙的变化,而最为主要的是这些“别人家的种种”给了很多人一种误解,让你觉得好像这社会就真是平等的,只要努力就真是可以得到回报的,旁人能做到的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但事实上你可以吗?你就是不可以。成功者成功的闪光点形形色色,而失败者失败的原因却总是相同。那这是为什么呢?
建立在庞大的社会变量基础上,那些被树立起来的榜样事实上都是某个象限函数的极限取值,而那些所谓他们成功的原因分析,究其实际只能算作概率统计学上的理论推定,马云也曾经办过英语补习班,俞敏洪也曾被人扫地出门过。在真正成功之前谁知道他们就会成功。就像正无穷和负无穷不但是从数量级上无法测量,而且表示的意义还是唯一的,如果你坚持觉得你能成为正无穷减一,那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洛远同学少有大志,从小就是在对各种英雄楷模的憧憬中长大的,他想过要当科学家,要当历史学家,要当医学家,要当改变人类历史的人,所以他一样也没有当成。
有一段时间洛远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一直处在理想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状态中。后来直到他无意中见到了一段笑话“你和他讲法律,他和你说国情。你跟他讲国情,他和你谈接轨。你和他讲接轨,他和你唠特色。你和他讲特色,他和你谈制度。”才让他一下子get到了,原来不光人是社会的人,理想还是社会的理想。目标远大不可怕,但你也要有条件完成才行。
不管是从制度、国情、接轨、特色、法律的哪一方面,既然有一方面已经注定了你取不了极限值,那就好好地当你的路人众,在社会平均指数的评价体系里认可你分母的角色。人活着一定要脚踏实地。记得有一句话非常经典,叫做“生活就像被强奸一样,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如果你无力改变制度、变更国情、否定接轨、修订法律、否定特色,那就好好认可你眼前的现实,挣不出一个亿,挣一百块总归是可以的。
脚踏实地四个字不是什么生僻词,但洛远出于盲目的自信却始终没有看清自己的斤两。说是一种宗教狂热也好信仰狂热也罢,总之是他像很多人一样总是觉得我能、我行、我可以。直到现实的种种求而不得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后,他才明白别人家的东西再好终归是别人家的东西。孩子要不来、老板要不来、媳妇要不来,而这起点却不能要。道理很简单,但是要让人一开始就保持这种冷静却很难很难,世风日下,人心不安,再加上大天朝主流教育的种种撺掇,洛远也确实很难想象有某个父母可以接受孩子自小不想成名当家,只想安生地做一个普通人。
这是社会的错吗?这是国家的错吗?这是法律的错吗?这是特色的错吗?
都不是,错的就是洛远。洛远罪大恶极,洛远罪无可恕。
洛远觉得自己设定的一大一小一附加三个目标就代表着他回归脚下的开始,虽然可能对于很多人而言,其内容和方式可能还是不那么让人信服,但这已经是他所谓追求个人价值的道路上最为理性的一次了。
他没有趁着春节去拜访舅舅,不管谢部和舅舅是怎么看,至少在他自己的看法里是无心之过的。只是让洛远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在谢部那里挂上了号,这也让谢部后来藉此质询他时让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我的天啊,您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