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晴雨新也是这般说的吗?”陌思羽暗自淡定了心绪,双手抵在千正允的胸前,皱眉质问。
千正允眼中跳跃着火焰,不知是怒还是情。
他一手抚着陌思羽的脸庞,像是爱惜珍宝一般,柔声道:“雨新,自是我对她不起了。但是,羽儿,你不一样。你本就是天匹国的继承人,是我一心效忠的人。”
陌思羽冷笑,“如今这天下早已是你千正氏的天下,我一个亡国公主,前朝弃妃怎能相配?”
千正允抖了抖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陌思羽接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雨新她为你的鸿途大业几乎报着断送一生的决心,如今她既已有了你的骨肉,为何不留下来?我们都清楚,错过了这一次,她只怕一世孤独了。”
千正允身子一僵,并不曾想过陌思羽会如此直白地将晴雨新怀有身孕的事情说出来。但此刻这事被她知道了,对千正允的霸业来说绝无益处。
他星冷的眸子里染了寒霜,直了身子,负手而起,他道:“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如今她贵为太后,若下嫁于我,岂非被人议论得更甚?只怕到时连轩儿的皇位,也不稳妥了。”
陌思羽在心里耻笑于他,嘴上道:“若你真想保她母子二人平安,又有何难?只要你愿舍弃这份霸业,必能如愿。”
千正允猛一转身,目光灼灼地审视着陌思羽平静的脸,对上她玄霜般的眸子,缓缓开口道:“这天下,是我用你和朱儿才换得的,如今怎能为她们舍了去?”
陌思羽无奈又失望至极地望着千正允,“我不知道我的父王当初是如何培养了你,也不清楚他留给了你怎样的遗命。若这江山于你而言,重于一切的话,我会帮着你劝劝雨新。毕竟,她是大陌的太后,需得顾及先帝的皇家体面。”
千正允眼中的戾气渐褪,他上前两步,紧握着陌思羽冰冷的手道:“羽儿,你当真愿意帮我么?”
“我不是帮你,只是想劝她别再执迷不悟。对于一个走火入魔的男人,她不该自毁清誉的。”陌思羽的声音细而冰寒,若冰刺一般字字锥心。
千正允踉跄地退后几步,像是要把眼前的这个人看个清清楚楚,无奈,他终究是读不懂她的心。
“羽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千正允的声线微颤,原就白皙的脸,此刻映在昏暗中更显苍凉。
“正允,人生都是不能重新演排的戏剧,你我皆没福分做观戏之人。我只希望,你能信守当初对我父王的承诺,不管它是什么,但你要记得。”陌思羽望着千正允枭戾的背影,开口道。
千正允缓缓答:“老国王当初的遗命只有一个,兴国救主!”
“那就好。你既是这大陌的摄政王,亦是天匹国的臣子!”陌思羽的语气中分明夹着怒意,又道:“我现在以天匹国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自行废去隐术,不得再用!”
千正允的唇边漾出一抹比苦情花还要苦涩的笑意,“我的公主,终于,回来了!我真高兴!”
陌思羽无声地望着他顿下的脚步,虽不解其言,但见他正在运足内力,陌思羽慢慢移向茶桌,随手取了一只茶盏盖子。
叭地一声脆响,如人折梅枝一般,接着一口鲜血从千正允的口中溢出,喷在地上,如一朵凄然绽放的合欢花。
“微臣已遵公主御旨,公主且安心歇息吧。”他声音漂浮,如皑皑白云飘荡。
一阵夜风吹过,陌思羽只觉有股寒流从脚底直冲心房。
终究,他是那个醒来后第一个令到自己倾心的男子,若不是有了陌子上的横空出世,或许她便会和他一生一世?
千正允因伤了元气,断了一处经脉,因此腿上虚软,每走一步都锥心的痛着。正像是陌思羽说的那些话一样,字字句句,都让他痛不能言。
青玉紫金砖上沿着他的足迹,被鲜血染红,玄色长袍将他依旧倔强地挺拔着的身躯勾出新伤旧痕来。
陌思羽不忍再看他,只扬声吩咐着外间的米兰道:“送摄政王回府。”
米兰早已听到里阁的异声,清醒地候在外间,等到陌思羽吩咐下来,忙道:“诺。”接着又道:“王爷小心点。”
千正允长袖一拂,竟将米兰甩在了地上,仍旧自行步履蹒跚地走了。
米兰从地上起身,走进内阁,见陌思羽只穿着中衣,立时取了斗篷于她穿上。
“娘娘,您身子骨弱,别受了寒气。”
陌思羽苦笑,“身上的寒气易除,心里的,如何才能除去?”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安睡了,明日还要早朝。”米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有种凄伤的味道弥散在这暖阁之内。
“米兰,去将木兰香点上吧!”陌思羽来到凤榻之上,气若游丝地吩咐道。不等米兰回应,已经倒在榻上阖了眼睛。
米兰寻了木兰香来熏上,熟悉的气味袭入陌思羽的鼻间,她安心地睡了。
翌日临朝,摄政王千正允抱病,朝堂之声鼎沸,更有甚者私下议论说陌思羽乃妖姬转世,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招数,迷得摄政王不早朝了。
另有一部分人则是沉默不语,虽未明确表示立场,但不与那些污言秽语的人为伍,便也是一种见证。
早朝之上,倒也没有什么太过离谱的事情,除了安国侯晴少新上了折子以外,并无什么要事。
也不知是真的无事,还是因为摄政王不临朝,就将要事置后了?
陌思羽也不多思虑,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退了朝,她携着轩儿又来到了钟萃宫,问了安后,陌思羽命人将轩儿带离。
晴雨新猜出陌思羽有话要说,于是,屏退左右,后花园内便只得她二人独处。
“姐姐可是有话要说?”晴雨新见陌思羽品茗不语,遂开了口,饮了口山楂水问。
陌思羽微一莞尔道:“我记得你最怕酸,怎的现在也饮起这山楂水来?”
晴雨新垂眸凝视着浅棕色的山楂水道:“许是久病的缘故,药喝得太多,食欲越发不振了。”
陌思羽点点头,“犹记得初见妹妹之时,你一身碧绿锦衣,淡然脱俗,正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清雅。你淡泊的性情,聪慧的言语,精湛的琴艺,无一不让我折服。当时,我就在想,人生得一知己难求。”
晴雨新的眼光微转,如墨紫琉璃,映着星点往事,恍如隔世。
“我也记得姐姐当日一袭白衣,虽是脆着,却比我们这些个坐着的人更显贵重。当时我就想,这就是皇上最钟爱的妃子吗?为何她不凭借圣眷避世,反而自己寻来受了委屈。后又见姐姐为那海贵人她们求情,心下才明白,姐姐是个内心极高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