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祭礼的钟声刚敲响,皇宫的偏门便被打开,一辆宽敞奢华的四骑马车缓缓通过其中往宫外驶去,马车上悬着的香炉飘逸而出的熏香却是只有勤政殿才享有的龙涎香。
“圣上此刻不是正在太庙祭祀嘛,这马车上的又是哪位?”一看守宫门的侍卫说道。
“又没有规定说圣上的马车只能是圣上独用。快过来推门。”另一个侍卫说道。
坐在马车中的蘅汀微微挑帘朝外看了看,见宫门已然关闭后,舒缓道:“这皇宫大内的确令人烦闷了些。人手多也不是好事。”
“所以我让你把少婈挪出宫,你起初还不愿意。”泽杞接过话说道,说罢目光又落回到少婈身上。希羽见状也不搭话,只是伸手替少婈掖了掖被角,泽杞见后冲希羽微微笑了笑,目光里传达着感激的神色。
裴国师在德全被魏翊煊派过去布置马车的时候,便先一步离了宫回府中安排少婈的事去了,出了这事,魏翊煊也只好临时免去了裴国师原定在未时要在乾元殿前广场主持“大傩”祭礼的主祭一职。
马车缓缓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国师府,梁七在门口一直守着,见到希羽与蘅汀一一从车上跳了下来,正要迎上去,却见一个白袍男子也跟着出来了,见男子仙风道骨、面容清逸,便于心中判定了一二,忙恭手施礼道:“药师仙上,家师已经吩咐人依着您的要求在郡主的房中布置好了。”方才裴国师交代了一番来人的身份,所以梁七便料到此人便是药师大人了,只是没想到竟这般年轻。
按着泽杞交代的,裴国师回来后就吩咐仆从将少婈的房间从里到外用黑布蒙了个严实,在房中放置了一鼎香炉,里面已经燃上了泽杞交给的香粉,实则是鬼界之中所用的“招魂香”。如此一来,燃上此香自然是不可以让这些凡人闻到,否则便不好收拾了。
入了府中,下人们抬了少婈往后院中去了,裴国师备了些茶水点心在花厅,亲自来请泽杞、蘅汀和希羽三人过去吃一些,泽杞本欲推托不去,但见蘅汀已然有些饿了,便只好陪同着去了,至于少婈那边,先让房中的“招魂香”发挥发挥药效再说。
裴国师刚用了一口茶水便咳嗽不止起来,梁七忧心道:“师父,您昨夜走得匆忙,给您炖的川贝雪梨银燕羹都没顾得上喝,如今又熬了一宿,怕是咳得更厉害了。”
泽杞见裴国师咳得面色微红,便伸手捏住裴国师的手腕把了一脉,继而道:“国师大人染了风寒,如今肺火旺了些,倒也不要紧。”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往手中倒了一粒药丸捧给裴国师道:“这是山上的药草合着晨露炼制的清心丸。您服下后小睡片刻便能痊愈。”
“有劳药师大人了。”裴国师作揖谢道。
泽杞轻摇着头回了一礼,转而又用了些糕点,捧着杯盏用茶时,正对上花厅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卷,正是那幅上面题写着“沧山诸微”的山海画,泽杞瞧着那群山被辽阔的海面所包围着,犹如一处凌绝于世外的境地一般,也不知这世人工笔临摹的是哪里的山水绝境了。
“仙上可是在看这画?”梁七为泽杞添了些茶水后问道。
泽杞闻声回过了神,然后道:“这画的山水浩渺深远,倒是脱俗的很。”
“这可是圣上赏赐给师父他老人家的。”梁七笑着说道,倒是与有荣焉的很,“上回朱三哥来府中也是盯着这画瞧了半天。”
裴国师侧过身抬眼望着那画道:“圣上将这画赐给我也有七八年光景了,当年圣上刚登基不久,天下大旱,久未降雨,我主动请缨作法求雨,得上天垂怜,落了几场雨解了那场干旱。于是圣上念着我有功便要赏赐我些珠宝银钱,我却偏偏瞧上了他殿内挂着的这幅画,便厚颜讨了过来。”
裴国师说起陈年往事倒是津津乐道了许多,见泽杞似乎听得顺耳,便又道:“药师大人可是也觉得这画意境很是悠远,倒像是藏着另一番天地一般。尤其是夜里,灯火暗下来后,那画中似有微动,侧耳似乎便能听到涛声阵阵。”
“竟然有如此神奇之处?”泽杞不由得疑惑道,但语气却是在称赞着。
“曾经在山上闲来无事,翻着父君从民间搜集来的话本来看,其中便有画中仙一事,说有一书生上京赶考,遇上大雨,便躲在破落的寺庙里避雨,那寺庙的墙壁上便是丹青题作,其中便有一处山水,空中飘舞着数十个婀娜多姿的仙子,个个栩栩如生人一般。”蘅汀回想起往昔之事娓娓说道。
“这话本我倒是也瞧过,后来那书生夜里正睡着,却恍惚间瞧见有女子在他身旁嬉戏打闹,书生醒来便问她们是何人,这些女子便答曰是为画中仙子,书生对这些女子的美色垂涎不已,禁不住诱惑之下便随着这些女子一同入了画中。”希羽接过话头笑着说道。
“接下来呢?你可知后面又写了什么?”蘅汀笑问道。
希羽摇摇头回问了一句:“后面莫非还有故事?难不成我看的那是残卷。”
“自然不是,民间流传的话本都是为了渲染人情世事,歌颂才子佳人,然而我看的那本却是鬼界的案情卷宗。”蘅汀眨着眼睛调笑道,“那后来啊,书生入了画境中才发现,画境中却不是外面看到的那般春光旖旎,山水如诗,而是宛若一个修罗场一般,里面竟是一些如书生一样被勾进去的壮年男子,然而都已经被取尽了精魂,甚至还有些已经皮肉腐化。”
“蘅汀。”泽杞轻蹙着眉头唤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满和训斥。
蘅汀听到泽杞这声呼唤,便止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幸而花厅内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而蘅汀到底没有意识到的是她说的最后一句“皮肉腐化”让在座的几人已然没了食欲。
希羽掩唇轻笑出声,遭蘅汀抬起手指轻戳了戳她的脑门。
饭后,裴国师服了药便被梁七扶着回了房中歇息。泽杞带着蘅汀与希羽回了少婈住的小院。
“王管事,您带着大家都先去忙别的吧,这院子暂时不需要人手。”蘅汀对着一位管事说道。
“且慢。”泽杞出言打断道,“劳烦管事帮我拿一个香炉过来。”王管事领命便先下去了。
“要香炉做什么?”蘅汀好奇道。
泽杞并未急着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把线香,那线香呈现为青灰色,闻起来倒也没什么奇异的香味,看似寻常的很。“过会儿待我入定后,便剪下我的一缕发丝点燃,用发丝燃起的火焰将这香引燃,插入香炉中,一炷香一柱香的燃着,千万不要等香燃尽了再点下一柱。切记切记。”泽杞叮嘱蘅汀道。
蘅汀看着泽杞一本正经的神色,也不做多问,只点了点头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