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妖艳
遥远的，传来水流动的声音，悠长若丝，一段一段地飘飘忽忽。
然后，那水声发生了悄悄的变化，他蓦然回首。
暗色中飘送着浓郁的花香，廊前垂垂晃晃的铁马铃下，兄长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衣裾在廊下翩然而立，一双温柔而幸福的金眸凌溶化在漆黑中。
“孚应，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我猜你对长老们撒了谎，是吗？你一定说她是花妖之类的吧……”
广仁眯起眼轻轻地笑了，温柔地、缓慢地，象春风般拂过，可是下一瞬间，春风便凝成了冰，用寒彻骨髓的声音冷冷地道：“你要说出去吗，孚应？”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似乎含上一丝嘲讽，慢悠悠地遥远恍如梦幻道：“对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而更加想要拥有，不论是普通人类还是我神族，都会犯上这种奇怪的毛病。你我都清楚的知道，她是陵光的妻子，凤凰王妃华方。她，也许只是心血来潮，也许只是暂时厌倦了天宫，厌倦了她的丈夫……但终有一日，她会离开你，回到她本就该在的地方。我能帮你瞒得了一时，但始终无法长久。”
记忆中，凤凰天宫有灿烂如金的日曦、有浓艳如火的桃花。这里，水晶宫是一个阴寒黑暗的世界，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兄长依旧笑着，带着淡淡的阴冷，长袖一拂，飘逸的白色袖口以银线暗绣的花纹，在潮湿的空气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象是水波在游曳着一样，空气中的水雾随着激荡而起，点点碎碎，散落成如珍珠晶莹的水滴，如游鱼在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旋转，却猛地一记毫不留情地强大力量将他的身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冷漠而倨傲，兄长第一次森然地俯视着自己：“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孚应，暹炽是属于我的，不管所谓的凤凰王是多么强大，是怎样的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我会比他还要强大，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
兄长离去的脚步难掩怒气，这是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一向冷静的兄长怒形于色。
碧阙，水晶宫中最古老的楼台，亦是结界的中心，青壁苍瓦，刻出隐约的痕迹，沧桑中的威严。
阙内的门窗紧闭着，十几层的鲛绡帘幕自动的掀起，依旧遮住了夜明珠耀眼的光芒，阙内四角一叠一叠的沉香，瑞脑与苏合燃烧着，却依旧抵不掉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和潮湿得近乎腐朽的气息。
“哼！”沉郁的鼻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长老，您还好吧？”他保持着必恭必敬的神态，看着倚在榻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时的五方龙族都是在长老会下的统治之下的，长老们便等于他们的王，可以掌控他们的一切。
“广仁呢？”长老满脸的皱纹近乎辨不出口眼，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是难以掩饰的：“明知今天是长老会，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加入长老会最年轻的龙族。可是，他就这样被一个小小花妖迷去了心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他只能隐忍的微微躬下身：“我这就去找兄长，您知道族中琐事繁多，难免顾此失彼，请您再等一会儿。”
他匆匆的来到兄长的门前，刚要举手敲门，却被传出的声音定住。
“乖，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很忙，但你也知道我已经是尽量抽时间陪你了。”
兄长尽量用轻柔的声音哄着。
“我不知道啊！这里啊！那么黑，闷死了，再呆下去我要发疯了！”
很蛮横的声音，但蛮横浓到了尽处，反而好似娇柔的快要化了。
他愣在那里，门是半掩的，
透过青色的竹帘，光线中流动着一段火色的影，清如冰晶，艳如冰晶。
暹炽一身红衣徘徊在厅中，而广仁坐在案边温柔地笑着。
“那你想要去哪里？”
“我要去……”以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在厅里行走着，暹炽微微整理披散的长发，任仅仅只是束成一束的长发披散在纤细的肩膀上，仿佛丝絮一样无比的魅惑：“人间啊！那里有花有草，还有阳光，才好玩呢。”
“你明知道我没有时间陪你去……”
兄长秀丽而端正的嘴角带着微妙的弧度，笑意已经化成了无奈。
“没有时间就不要你陪，我自己就可以。”
暹炽嫣红的腮帮气得鼓了起来，幽幽盈盈的双眸狠狠的瞪了广仁一眼，然后转过身坐到离广仁最远的椅上。
“不可能，你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兄长的声音顿时沙哑而急促，恶狠狠地回荡着。
“放屁，我谁的也不是！我只属于我自己！”
她气的跳了起来，美丽的碧色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盈盈的眼波中涟漪繁乱如丝。
很美，他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就算是现在一副生气的模样也是很可爱的，像虎族的幼仔被夺去了食物时的模样，愤怒中带着凶狠。
但看到广仁的脸色刹时褪成了苍白，那凶狠的模样转眼消失无踪，悠闲自得爬到了广仁腿上，从镶着银边的袖子里伸出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广仁，我只是要去人间而已。你不知道陆地有多美，泥土的香气，花草的味道，还有阳光的味道。而这里，阴沉沉的，什么也没有，连那点夜明珠也要定时被锁上，而我的眼睛，没有了光，就什么也看不到，几乎就是个瞎子……广仁，我要憋死了……”
那声‘广仁’唤得故意拖长了尾音，软绵绵。说完缓缓地抬起头来，撑起身勾住广仁的脖子。
映入眼帘的是暹炽无助、失措的表情，秀雅的眉头、鼻尖全都费劲地皱成了一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温和的笑意这才重新出现在广仁的脸上扩散开了，他伸出手将暹炽的脸扳了过来，小心而笨拙地声音宛如叹息、宛如呢喃：“对不起，是我不好，再等一阵子好吗？那时，我亲自陪你去人间，只有我们两个。”
“骗人！”她的表情马上又羞又恼，大眼一瞪：“你总是那么忙，鬼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说罢，起身欲走，但手腕却被广仁牢牢地按住。
“你啊……”广仁轻松地用单手擒住她的双腕。另一只手在她的脸上抚摸着：“总是这么任性……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粗鲁、蛮横……小心眼，还爱生气，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暹炽光滑的脸颊划过一道弧线，向下移动：“你是用什么把我迷惑住了……你的眼睛？你的嘴唇？还是……你的身体？”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不喜欢啊！”丢了个妩媚的眼神，她软绵绵的说道，然后象猫似的蹭过去：“总之你就是在哄我，我才不信。”
广仁雪白的衣袖在夜明珠的光芒里泛着微微冷蓝的颜色，只见那样的颜色飘荡了一下，暹炽便被广仁抱到怀里，她白皙肌肤上被黑如丝发轻轻覆盖着，那发有她的，亦有他的……碧色的眼睛妩媚的看着面前有金色的眼，她笑着，黑色流泉一般的头发流淌在血红的衣上，蜿蜒着流过那上面金线的牡丹，分外的妖艳****。
但是她的神情却分外的无辜纯清，正如结界外那一天的水，清澈地没有一丝的瑕疵。
香雾自碧玉炉里清淡缭绕，如有如无的味道就象是最好的舞姬在面纱下一个明明风情万种却淡得找不到痕迹的笑容。
“我是……爱你的。”
“我不信。”暹炽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
“我爱你。”
“可是你总是没有时间陪我！”她在抱怨，在撒娇。慵懒地蜷在广仁的怀中，皱着鼻子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小小的龙族，怎么就那么忙……”
话语在狂热的吻渐渐地弱下去了，像火慢慢熄灭，环绕着广仁的臂弯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他可以察觉到兄长的渴望，也可以察觉到暹炽的诱惑。这样的情与景，和谐的激情，把他摒绝在外，形成了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世界。
就在这时，天上落下了冰凉的水，那水滴凉凉的、落到了他的发丝上，从鬓角滑落。
下雨了，他想着，却动都没动，只是凝视着面前半掩的门。
其实并不是雨，只是那水一点一滴渗透过结界，凝聚而下，好似人间的雨……
他深呼吸了一下，转身离去。
抬头，看着结界之外苍黑水色，微微眯起了的眼。
随即，在看到一名侍者向自己而来，喟叹一声，重新整理一下心绪，看向向自己跪拜的侍者，抬手让他起来，清冷的声音说道：“长老有事要见兄长，你去通传一声吧……”
说着，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向集碧阙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