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两天,盛夏时节的暑热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到了午后,傅羽霓便到小院中的树荫下弹琴,悠远的琴声清脆悦耳,仿若潺潺流水,划过心田,沁人心脾,正如那身着树下一袭白衣的女子,衣袂飘飘,谪如天仙。
正拨弦弄曲,突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但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像是驻足听乐,享受其中。
傅羽霓也不辜负盛情,全情投入弹奏完一曲,方才收手,一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傅煊。
自从上次在前厅见过一面之后,傅煊就更是心中愧疚,犹豫再三还是踏入了这个小院,入目便是女儿坐在树下弹琴的模样,清雅如莲的倾国之姿,配上素淡清爽的一袭白衣,神情专注,玉指纤纤,一人一琴,仿若画卷。
“父亲。”
傅羽霓率先起身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淡漠的声音轻唤了声,缥缈的像是风中的尘埃,瞬息之间便再也捉摸不到。
傅煊点了点头,上前俯身扶起她,俊朗的面容竟有些苍老,想来也是因傅敬源之事愁白了头,傅羽霓虽看着心里也不忍,但又转念一想,沦落至此怨得了谁呢?
“小羽,你是不是还在怪为父?”
“……”傅羽霓闻言敛了敛眉,若说不怨自然是假的,自己的生父明知会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却依然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她非圣人,如何不怨,只是看那人憔悴的面容,怨恨之言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
哎,终究是父亲啊!
“这几日苦了你了,回府之后,父亲也没有来看你,还让你无端受这禁闭的委屈,是父亲的过错。”
傅煊沉痛的揉着眉心,语气中尽是愧疚自责,看向傅羽霓的目光也充满了心疼,颤抖的手看起来有些无措,在风中颤了几下终是落到了傅羽霓的肩头:
“是爹对不起你啊。”
闻言,傅羽霓突然鼻头一酸,眸中的热泪险些掉落下来,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习惯将伤疤显露人前,遂慌乱的转过头去,仰着头强行压下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珠。
傅煊看到女儿转过头去,也知道自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傅羽霓的心,如今她深陷如此尴尬之境,进退两难,今后的日子更是可想而知,无论做什么也无法弥补了,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自今日起,你的禁闭便解了,你娘亲那边,我也会多加照顾,曾经亏欠的,爹会尽全力弥补的。”
傅羽霓垂下头,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眸中的水雾朦胧稍稍褪去,她才抬头看着傅煊,点了点头。
只是心头不由得多了一分好笑,曾经需要您保护的时候,您视而不见,等我有能力保护自己逃离这般是非之时,您才言及保护,意义何在呢?我已经,不需要您的保护了啊!
眼看傅煊转身离去的背影,竟有那么一份寂寥,烈日下的影子小小的,更显得那人落寞颓丧。
傅羽霓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一方小院,不禁失笑,解除禁闭又如何,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除了霜雪院和羽裳院,还有哪里容得下她呢?
正垂眸叹息,突然就看到一个小白团子嗖的一下窜到自己跟前,用那肉嘟嘟的小肉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摁自己的脚,傅羽霓莞尔一笑,低下身子,正对上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不知怎的,竟觉得那眸中满是欣喜。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情了,这么高兴?”
小月光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傅羽霓,本来想巴拉巴拉全都说给她听,可是小脖子实在仰得疼,遂不满的又用小爪子叨了叨她的手,示意她再低一点。
傅羽霓了然,不禁失笑,眉眼弯弯唇角轻勾,竟是叫那满塘荷菱都黯然失色,小月光身为一只小色兔不禁看呆了,心里暗自抨击那个不知珍惜的凌王世子,竟生生的弃了这么个宝贝。
可惜,小嘴巴还没有撅起来,毛嘟嘟的小身子就被傅羽霓整个掂量起来,蓦然腾了空,小月光吓的四只小短腿刚要扑腾,突然就被安置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蹭着某人身前的两团软绵,小色兔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更加觉得凌王世子不懂珍惜。
然而,还没等它占够便宜,突然小屁股一凉它就被放在了石桌上,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碧湖般平静的眼睛,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傅羽霓本想让它舒服一点,没想到小家伙看着她竟出神的发怔了,呆呆的小样子比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时候好玩多了,傅羽霓不禁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它的小肚子,毛茸茸软乎乎的,还挺舒服:
“说吧,有什么新鲜趣闻?”
小圆团子被戳了小肚子显然有些不快乐,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白了傅羽霓一眼,这才懒懒的说道:
“我昨日去听了墙角,发现……哈哈哈哈”小家伙突然出声笑,还一发不可收拾,傅羽霓一个没防住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向四周看去,幸好没人,这才又转回头来,趁机戳了一下小肚子,面色严肃的冷声道:
“别笑了,快说。”
小月光笑的正起劲儿被戳了一下猛地发出一声‘嗝儿~’,气鼓鼓的又瞪了傅羽霓一眼,这才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昨日我去傅敬源门外听墙角,发现杨诗姚去了他的房间,我本来还惊讶呢,都成那样了还要嗯嗯啊啊,也不怕****,哎,说到这个****啊,你知不知道那个西门大官人,听说……”
“说正事儿!”
傅羽霓丝毫不给面子的打断,眉飞色舞的话痨小月光顿时不满地撅起了嘴,一副你不哄我我就不说的样子,然而傅羽霓就是不哄,小家伙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话的欲望,又巴拉巴拉继续道:
“没想到的是,杨诗姚刚进去,傅敬源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那声音,那力度,啧啧啧,就是我听着也觉得爽啊!”
说完小家伙还沉浸其中似的发出了一声喟叹,然后才继续说道:
“之后傅敬源就一把把她拉上了床,我还想着这是要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呢,没想到杨诗姚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断断续续维持了一夜,我偷偷的扒着窗户看了一眼,只看到床帐摇来晃去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今早就听说,杨诗姚得了重病,避不见客呢。”
听到这里傅羽霓敛眉思索片刻,终于恍然大悟,碧湖般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看来,这禁闭解的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