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固然不由人定,但只要活着的此时此秒能够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自然畅快,岂非便是不虚此生!
陆琴风静静地感受到心脉间的最后一股由易南天输入体内助己疗伤的真元逐分耗尽,突然张开双臂迎向阵阵凌烈刺骨的冻原寒风,缓缓闭起双眼,欣赏着如刀冷风刮过脸颊时那一阵刺痛而热辣的畅快感觉,忍不住纵声长啸,以抒这一刻对生命的热烈眷恋。
易南天的身影出现在左侧,这位豪气干云、放荡不羁的俊逸中年循着陆琴风的眼光看向远际的浮云深处,表情有些兴奋地道:“怎么?想到了什么?是否觉得生命这一刻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实质性趣味?嘿,某家也从未有任何一刻感觉到像今时今地般胸怀舒畅,与大自然毫无隔阂地忘情投入。”
陆琴风缓缓地回过头来,审视着对方用发自内心的欣慰铺展在侧脸上的真彻笑容,觉得自己很难不被他感染而洒然一笑道:“是否前途一片良好,所以老易才如此争取时间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呢?”
“老易,哈,老易,”易南天细嚼着这个称呼,突然转身,在陆琴风削肩上轻拍一记,大笑道:“知否某家很喜欢你小子这种称呼?哈,老易,老易,真有你的,亏你小子有心更有胆如此称呼某家。那么小子,请告诉某家,日后某家是否该称你作陆兄呢?”
陆琴风耸了耸肩,无可无不可地洒然道:“也罢,日后老子就委屈点,不再以老子自居,改而在你面前自唤作大哥算了。”
“去你的!”易南天一把将他朝右后方推去,笑骂道:“某家给你一双鸡翅,你还飞上头了呢。走吧,有某家这个万里挑一的追踪高手在,岂能容那小子偷天遁地?”
陆琴风对这个奇术迭出的易南天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在某些方面,譬如追踪及勘察等,只怕会将那个全能的天狐仙道也比了下去。两人今次为追寻司马长卿等人,中途曾多次差点儿迷了路,却都亏得易南天这个追踪行家凭借他的灵鼻和神奇感应寻得些许蛛丝马迹,不至于使得二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冰原里捞针。
只是那司马长卿委实狡猾,居然懂得在途中故布疑阵,差点儿将二人引入歧途。方才便是易南天觉出路途不对头,才让陆琴风停待片刻,由他轻装简行一人循原路回去辨龙须揪龙头,探出真路。此刻当有所收获,故而才携着陆琴风加伐提步,希望能弥补这一段本不应发生在他这追踪高手身上的时间耽搁。
当然,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因为无论是谁带着一个浑身乏力、行走不便的怏怏病者去追人,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陆琴风却像是没有自知之明,好像所有的错失都与自己无关似地,当臂肘被易南天夹着,带动身体在这片空旷辽阔的雪原上疾走飞掠时,他的嘴却也丝毫不闲着,以一种无赖的口吻道:“这样恐怕不行了,老易你即便是有野狗的耐性、母猫的韧力,只怕也难追上那些四脚牲畜,何况你现在已经发出牛喘了呢。”
“你奶奶的,”易南天听他辱没的自己体无完肤,百忙中不忘伸手狠狠地在他快要散架的肩胛硬拍一记,足下生风,口中呼风地气骂道:“你小子就不能检点些,留些口德日后才不口舌生疮毒死。”
陆琴风不以为意地道:“那样更好,倒免了受这种焚经断脉的痛苦了。能否告诉大哥,如何才能口舌生疮呢?”
易南天差点儿没被气死,不过也深知陆琴风体内真元不受控制地乱窜乱撞的痛苦,不愿过分地刺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某家不是说过,会带你去找寻那位可以治好你内伤的高人了么?为何对某家和对自己如此缺乏信心呢?”
陆琴风苦笑道:“如果大哥我还能挨到那一刻,就不会央求小弟你泄露自杀的良好窍门了。唉,你是没有尝过那种经脉突然肿胀如桶壁粗大的痛苦,你大哥我真是受够了。”
易南天倒没有在意陆琴风这时的“大哥”自居,闻言一呆停步,道:“情况还未严重至此吧?至少你表面看起来不像是全身肿了一圈地模样,是否你的错觉?”
陆琴风脱开他的手掌,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享受着近午的暖阳,淡淡地道:“老易你去吧,大哥我在这里预祝你旗开得胜,救得宝贝女儿无恙而归。此刻我只愿舒服地躺在这里,不想再动分毫。”
易南天浑不在意陆琴风这种老气横秋的说话语气,抬首平视着远方一道渐渐清晰的山川轮廓,突然心中一动,暴喝一声道:“起来!某家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琴风一路都听易南天温言慈语,偶尔听他气骂,也是在伴着笑脸下,这时突然被他一声厉喝震聋双耳,惊骇间,不自主撑坐而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易南天满意点头,突然对陆琴风露出慈父般真诚地笑容,伸手将他扶起,指着不远处那座冰山,微笑道:“此山便是划分冰荒南北的北乔冰山,知否山那边住着的是何方神圣?”
陆琴风搔了搔首,完全不知这位冰原英雄有何意旨,茫然摇了摇头,道:“大哥我初临贵境,一切都陌生的很。”
“去你的大哥!”易南天突然出手,又一把拍在他的那疼痛未消的肩胛上,不偏不倚,正中上次位置,直差点儿痛的他眼泪狂涌时才笑骂道:“你这辈子在某家面前也只有做小弟的命,嘿嘿,怪就怪你爹娘迟了十多年才把你生下来。从此你就只能自称小弟,或者,嘿嘿,寻到丝丝再说吧。”
陆琴风忍不住伸出另手来搓揉这个命途多舛的肩胛骨,怨道:“你即便是让我称你作大哥,却也不能对着我的这根肩胛骨出气啊,若是真的把老子打成残废,你女儿不怨你一辈子才怪。”
“是吗?”易南天扬起左手在他的那处肩胛骨比划数下,“嘿嘿”阴笑两声道:“怎么某家觉得你这根肩胛还是发痒,要不再让某家拍两记。”
陆琴风魂飞魄散,牙关打颤道:“你可要想好了,要是老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可不是你能担负的。”
“你奶奶的,”易南天一把将他提起,愤愤道:“看来天下间只有我家丝丝能够治你。走,某家现在就带你见她去,看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子在我的乖女儿面前是如何变作贼眉鼠胆地。”
陆琴风虽知易南天在说笑,更知这时他对找寻女儿根本无甚头绪,但却不忍拂逆他,顺着他的意思,故作夸张地叫饶道:“老易还是饶了小弟吧,小弟见到丝丝姑娘,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说说笑笑,两人已来到了这座高耸数十丈冰山的脚下,举目四顾。
迎面如一刀纵劈的光滑陡岩,耸峭挺拔直入云端,沿边滑不留手,根本不予人攀爬的机会。
整个冰山宽长数里,两人这时正居中段,两边向外各延展半里,虽然路途不远,但二人均是气虚喘喘,尤其是陆琴风,这时他根本已不愿再动半下指头脚趾,只将后背靠上一纵而下的冰面坐下,感受着冰寒入骨的凉意,再不愿爬起走路。
易南天学他般背贴冰岩坐下,面带苦色地道:“这面冰岩根本无从着手,唉,看来我们还是好好休息一番,待会儿可能要有一场恶仗。”
陆琴风体内被易南天注进的真气已消耗殆尽,经脉又被气流鼓胀撑大,这时靠紧冰岩,感觉到一丝丝凉沁入背的冷气,经脉似乎已不复初时热辣欲焚般难受,舒服的他差点儿要起来,闻言瞥了易南天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总该告诉小弟,待会儿将会遇上什么人,发生生么事吧。搞得神秘兮兮,可别怪小弟不知情势,到时候临阵退缩。”
易南天蓦地诡秘一笑,凑近他耳旁轻声道:“到时候你只听某家吩咐就行。嘿嘿,今次我们是硬闯他们的修行灵洞,如果他们乖乖合作,那便一切好说话,若不然,就让某家夺了他们的镇派宝典。嘿嘿,你可知这镇派宝典正是一种极深的心法修行,只要你肯静心修炼,保证内伤不治自愈。”
陆琴风听他说的托大,不由得皱眉道:“老易可否说得清楚些,什么修行灵洞、镇派宝典,咳,抢心法小弟本不在行,没有个万全之策,小弟这个正人君子如何能放心随你胡来?”
“你?正人君子?”易南天笑的人仰马翻,呛得眼泪直流,道:“你算哪门子正人君子?除了打家劫舍、放火烧山,你小子什么勾当没做过?”
“不是吧?”陆琴风仰天叫屈道:“打家劫舍、放火烧山正是卑鄙小人所为,那么世上除了小人,不就只剩君子了吗?还说小弟不是正人君子?顶多这个正人打了几层折扣,那也不负君子的美名啊?”
“去你的,”易南天笑骂道:“跟你小子说话就是过瘾。嘿嘿,不过别怪某家没有警告你。我们今次打劫的是冰原第一大派净月尊派,而要取的东西正是净月尊派的净月心法。净月尊派简称净月派,派中有四个老顽固修为深不可测,其余子弟都只配玩杂耍的戏子。而今次巧的是,四个老顽固中的玄隐、黄钟正忙于追杀北冰王,无暇东顾。大好时机,岂容错过,走,夺心法去也!”说着一把扯起极不情愿的陆琴风,循右首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