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里外的一座冰丘后,绵延几十里的纯白帷布帐篷就像是在漫漫雪原中突起的一座座高隆的土丘,远远看去,帷帐交织在夕阳的彩晕里,就像是一位天才横溢的圣手勾勒出的一幅天帷相接的绝美画卷,疑幻疑真。
帷帐排列有秩,纵向拉长数十里,横向却只安置了十余座。横排的帐篷以均数朝两侧拉开,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宽十余丈连接首尾的主道,以供族人买卖交易抑或行人过骑之用,纵向的帷帐也自稀松隔开,蓬与蓬间保留了丈许宽地,一方面供人出行,另一方面也可给蓬街外侧的摆货者供应顾客方便。
已是傍晚时分,整条蓬街却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丝毫没有战乱即临的先兆。如果不是街道两侧屋瓦建筑被帐篷替代,你绝对以为这里是一条行人稍显拥挤地寻常街镇,当然除了街面是深厚的积雪、雪下是经久不融的坚冰外。
在冰丘与众蓬间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旷地,地上的积雪已经扫尽,原本应是光滑透亮地冰面却被撒上了一层质色纯白地粉状物,大大地增加了路面的粗糙度,所以众人驭兽踏上时,走的特别沉稳有力。
兽骑踏地声惊醒了正沉溺在挑物逛街的众族人们,不知谁先高喊一声“英雄们回来了”,接着,有人放下了两手拿着的色质相近难取难放的货物,有人停止了与卖主正在进行着的半文钱的争价,有人放低了与摊商缺斤少两地叫骂……然后,不知谁率先如旋风一般朝着冰丘旷地奔去,接着,众人齐欢呼雀跃,激动昂扬地涌向白衣男子众人,迎着这些护族英雄们在夕阳最后一抹身影消失的刹那踏回了蓬街。
白衣男子在众人的满怀崇敬眼神中,用高深的内力逼出一番激励的话,然后又对众人保证安慰一番后,到众人都意志坚定地认为他确实有能力保护大家躲过劫难后,才施施然地引着众骑踏回了主营。
他的主营只是比其他帐篷稍大些,营帐是最外的靠着一座高约十数丈的冰山而立的圆蓬。在众骑还远在数十丈之外时,蓬外早就聚集了一群服色各异、姿色纯美的妇人俏婢,满怀欣慰地迎着这群护族英雄。
便在这时,那堕于众骑稍许的白衣少女突然掣骑加速,旋风一般超过了最前的白衣男子,眼见便要冲近那群妇人身前,正当众人都大吃一惊时,这少女突地“吁”地一声高呼,疾骑就像是吃了定身丸一般“嗤”地一声定住后蹄,一声低嗷,人立而起。那少女顺势一个翻身,姿势无比优美文雅地落下地来,喜叫一声“娘”,一把扑入了一个********的怀内。
那美妇髻发高绾,娥眉如黛,美目颀长,粉颊白皙如雪,嫩肤润肌,虽已过华韶之年,但风姿依旧迷人入胜。这时她正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少女,轻启如春葱般地嫩手欲狠又不忍心地在少女的粉臀轻拍一记,佯怒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讨打啊,这么胡来,要是撞伤了你阿姨婶婶们怎么办?哼,看我不打烂你的。”
“嘻嘻”,少女突地使劲地往美妇怀内挤去,嬉笑道:“娘才不舍得打丝丝呢,娘最疼丝丝了。”
那********娇嗔道:“越疼你你就越上头,看我今天不替你爹教训你。”说着又扬起手臂,作势要在她粉臀上再来一记。
这时白衣男子携十余众皆已下骑行步,牵着巨兽朝着众女走来。那少女斜眼瞥见乃娘又要当着众人面来“教训”自己,当下不依叫道:“娘啊,爹瞪我,还对丝丝大吼大叫的,您一定要替丝丝讨回公道啊。”
“竟有这事?”那********脸色突地一紧,杏目圆瞪,冲着正在同众人微笑打招呼的白衣男子“哼”地一声低喝道:“易南天,你快滚过来。”突见得身旁众妇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忽似觉得这样当众对丈夫大呼小叫似乎太有些过,当下冲着众妇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声音放轻了数个分贝,冲着正愕然不知所措的白衣男子嫣然笑道:“你过来嘛,夜哩,我们该回去做晚饭了。呵呵,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是该早早回去休息了。”最后一句是回首冲着众男女老少说的,充分表现了一个族领夫人对大家的热心关怀,当众人都觉得她这句话听得舒心入耳时,谁又能想象地道她的脑中所转的竟是“易南天,你这个呆子,你竟敢对丝丝大吼大叫,现在当着众人面我饶过你,待会回到了家,看我不叫你好看!”
白衣男子易南天吩咐长卿、加洛二人将天狐仙道押往后山的牢狱后,这才向大家告一声罪,随着********和少女丝丝回屋去了。
可能是众人都知道与土著人关系破裂,战争迫在眉睫,所以入黑时分,大家都卷摊收货、停止买卖,携一家老小躲入自家帐篷内。当夜幕彻底降临时,整条街道都已空巷无人,静的只剩风嘶野枭。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悄悄挂上了天幕,偶尔几片云层划过,却也阻不了它向人间偷窥地欲念,只消片响,它已彻底地甩开这几抹如纱地淡云,肆无忌惮地催发着慑人耀芒,似乎想要渗透大地各个幽暗地角落,不容人们向它隐瞒丝毫秘密。
********这时已拉上了将主营分割成数块地帘幕,一把将丈夫推入这个只剩三四丈宽地临时卧房,俏脸微寒地看着易南天,哼地一声道:“说罢,你到底是如何惹得我们家丝丝不高兴地?”
易南天像是早就料到妻子会有此一问,无奈地瞥了一眼躲在美妇身后一脸幸灾乐祸样儿地少女丝丝,叹了口气,径自转身坐上一架木椅,在妻子灼灼美目下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轻呷了一口,这才看着俏脸寒霜地妻子,平静地道:“雨涵,你该知道,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如果我们不事事小心提防,只怕一个不好会有灭族地危险。”
********脸色骤变,浑身颤了一颤,知道此刻丈夫确实是负担不轻,且又不得不事事小心,但又像是不甘服输地道:“但你至少该告诉雨涵,丝丝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才会对她大吼大叫吧?”
易南天瞥了一眼脸色正在不住变化地女儿,冷哼一声,道:“平素我们确实宠的她太过,以至于让她做错事还不知悔改。哼,今天捉来的那个老头儿和你爹也就是我的岳丈有着不菲地交情,他极有可能就是你爹派来窥探我们的暗哨。来的人叫天狐仙道,二十年前就在中土颇有名气,而且出了名的睿智多计,如果我中途不阻止这丫头,只怕她已经将我们的秘密泄了出去。”
“我爹?天狐仙道?”那********浑身亟震,似是在喃喃自语道:“他们终于找来了么?”
那少女丝丝只见平素都对娘亲言听计从的父亲仅凭一句话就把娘亲给打动,情势对自己相当不利,当下急忙插嘴道:“爹说谎,他怎么知道那个天狐老爷爷是来找我们的,哼,他们是碰巧被烈风掀进来的,他的徒弟还被摔死了呢。”
“什么徒弟?”那********突地神色紧张地对着少女问道:“他徒弟长什么样?怎么被摔死的?”
那少女不由得一呆,正要说自己没有看清时,突见父亲易南天神色严肃地对着自己道:“丝丝先回房,我和你娘有些事要商量。”
少女丝丝闻言愕然地看向********,只见她也脸色绷紧地对自己点了点头,顿时一种受了极大委屈地感觉涌上心头,她又气又恼地掀起横垣在卧房中间的一道帘幕,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内。
“这是什么和什么嘛?明明是一个被风卷进冰山地老爷爷,偏被说成是暗哨,还说我差点儿泄露了秘密,哼,我都在这里生活十八年了怎么没有见到半点儿秘密?连平日里对我最是呵护的娘亲也听信了爹的话,给我眼色看。”丝丝满肚子委屈无处宣泄,只有狠狠地跺着脚,斜歪在床上,将昨天刚从集市上新买来的鸟毛织的胖娃娃捏成了扁柿子状,这还不算,更是捏紧粉拳对着娃娃的可爱小嘴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着,嘴中边还恶狠狠地嘀咕道:“叫你对我吼,叫你对我凶,我打扁你,打扁你。”打着打着她的眼角已逸出了笑意,仿佛眼中的这个被泄愤的对象果真变成了她的父亲,笑了片刻,她才又满眼凶光地盯着娃娃道:“知不知错,是不是觉得你女儿是对的?那个老爷爷只是个被风吹来的无辜者对不对?他不是你的岳丈……岳丈,哎哟,爹的岳丈,娘的父亲,那不是我的外公么?”丝丝突地一惊而起,想通了这层关系,正要举步入房去问询二老有关她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公的情状,房内突然传来了父亲的一声低叹。
她一怔顿足时,娘亲的似是极为无奈地话语又传了进来,“只怕我们今次是躲不掉了,横竖……唉,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对付月族、风族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月族、风族便是新移居来的三族之二,也是和他们火族矛盾最深的两族。其他两族除了日族是最先定居在此,并且与他们火族关系较亲近外,水族也是后来迁至,但却两不帮,决定保持中立。
丝丝听到父母二人谈到了即将燃起的战祸,当下竖起而过,凝神细听了起来。
虽说父亲有时候对她辞言厉色让她很不高兴,但她却是由衷地敬佩父亲那种于千军万马中气定神闲地风度,更对他的深厚功力佩服地五体投地,现在当亲耳听见父亲和母亲谈论战前事宜时她不由自主将身子贴近了帘幕。
只听父亲一扫先前的阴郁,朗声道:“放心吧,五年的沙场经验还不足应付区区几个贼子?哼,我已经派长卿他们几人轮番守着敌阵,只要敌人稍有异象,就着他们立即向我禀报。哼,怕的是他们不来,不然我易南天定要让他们饮恨冰野。”
“唉,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你是多么地狂妄自大,可我就是喜欢,”母亲充满柔情的话这时响起,“可恨的是,我越是见你这种狂妄嘴脸,就越是对你不能自拔,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嘻嘻”,丝丝心中暗暗嬉笑道:“原来娘是被爹的那种狂妄自大给吸引住,嘿,不过爹有时候看起来确实很狂妄,但却让人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看来以后我也应该向娘一样,找一个比爹还要狂妄自大地人……”突然脸变得绯红,暗忖自己怎地无端冒起这些讨厌地念头来,当下强自压住旖念,耳中便又传来的父亲的自信豪语道:“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人们不知,正因为有了爱英雄的美人,才会有那许多人挣着去当英雄。嘿,雨涵既然是国色天香,自然也希望找到一个英雄作为依靠,当你愈了解我时,就愈发觉得我英雄了的,所以就对我这位易英雄愈加难以自拔啦!”
“呸,”却是母亲啐了一口,嗔道:“从没见过将自己称之为英雄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这呆子,竟然还不脸红,可想而知,脸皮到底有多厚。”
“嘿嘿,想知道你丈夫脸皮多厚,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么。”却是父亲易南天嬉笑道:“何况我一个大英雄被你一个弱女子叫成呆子,又哪能脸红的起来呢?”
“懒得听你贫嘴,”母亲明明心里很是受用,却故意装作很不高兴地奚落道:“你可别高兴太早,是不是英雄可得过了这一关再说,况且那死了的黑衣人是否我爹训练的死士那还说不准呢?”
父亲易南天的语声突地一紧,道:“不错,听说你爹训练的死士们都身怀天地玄黄中的一枚令牌,唉,当时我只顾探察他是否死的透彻,倒忘了去检查他的衣怀了。不行,我得去看看。”接着,房内响起了一阵衣袂破空声,似乎是父亲易南天站了起来。
“算了,太晚了,”却是母亲的声音响起道:“他只是一副死尸,又跑不了,待明天天明后你再领着长卿他们前去看看,说不定真是我们多虑呢。”
接着房内传来父亲“嗯”的一声,然后便是一阵沉寂。
“嘿”,少女丝丝差点儿高兴地要大叫一声,暗忖:“何须等到天明?今晚我就要去验明他的真身,然后再回来向你们邀功。”几乎是想也不想,她突然蹑手蹑脚移到棉床的靠里一角,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帷蓬的底面,露出一个早刨开了多年、供她烦闷时私下偷溜的冰窟窿,接着身子一矮,钻了出去。出口正好对着冰山一角,恰能阻住别人的视线,颇为隐秘。
皓月当空,映的四周雪地一片黄白耀眼,丝丝正要举步踏离帐篷,突又似想起了什么,身子一矮,又从那个窟窿钻了进去。看了一眼凌乱地被窝,这妮子心中一动,突地抓起那个娃娃、连同几件棉袍全部一股脑儿塞入了棉被中,左看右看,觉得像是自己正埋首酣睡的样儿后,这才真个从那冰窟窿钻了出去,小鸟一般地朝着白天遇上天狐仙道的方向去了。
她不是不想驭兽提快脚程,只因她的坐骑连同那十余只“雪马”都被集中在兽场,交由值班人夜不停息地看守,根本让她有心无力,只得以一双纤质弱脚替代了。
为了防止月、风二族的偷袭,四周都加强了护卫,虽然是冰寒天气,但众人为了本族的安全都尽心尽职,更有人轮番留守各处环弱街道,想要进出都颇为不易,还好她曾从父亲易南天那里学了几年的轻身功夫,这时藉着灵动的身形已悄悄躲过了一队又一队的暗哨,当终于从最后一队暗哨中脱出时,她才终于舒了口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不由得暗骂一声该死,白天骑着雪马来时,明明觉得不是很远嘛,为何现在怎么走也走不到了呢?其实她却不知,那种善于在冰雪地上奔行的兽类每踏一步都像是在疾飞,又哪能是她的纤足所能比拟的,不然人们就不会用兽骑来替代步行了。
月光皙白,洒在四周的雪地上,使夜晚的寒冷平白增添了些许温柔的味道。然而毕竟是寒极的冰原,一阵如刀冷风猎猎刮起,丝丝不由得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貂皮白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及膝的雪地上,这时,她第一次开始有了后悔地冲动。
“丝妹”,就在她快要打退堂鼓,准备沿原路返回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地呼唤。
她愕然回首,只见十几丈外正有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疾步掠来。乍见此人,她的眉头不由一蹙,原本沉重的心变得更加烦闷了。
来人正是那个面容俊秀,偏又满脸冷酷的司马长卿,其父司马桓与自己的父亲易南天是生死八百之交,两人曾有意戳和自己和这个冷脸司马长卿,只因自己坚决不同意,并扬言此生都不会喜欢像司马长卿那样的人,他二人才终于知道自己和司马长卿确实是不可能了,从此以后便再未提起此事。只是这个司马长卿太过惹人厌,明明自己都言辞何其坚决地表明不会喜欢他,他却整天还像是一只癞皮狗一样围在自己身周打转,徒惹得自己对他愈发鄙视讨厌。
这时,司马长卿竟又一改在别人面前装冷酷扮清高地可憎模样,一副笑容可掬地讨厌嘴脸,柔声道:“丝妹,你这是去哪啊?”
丝丝心中正一阵烦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爱理不理地回了他一句:“本姑娘爱去哪去哪,难道还要向你请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