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树浪起伏不平,漾起一阵好似水波的涟漪。翠青的针叶林涛在金色的艳阳下闪闪发亮,稠密的枝林将这个丈余许的旷地与外界隔绝,似乎想要即刻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变成无人视见的古老传说。
一支瘦削的细枝上正有一只黑布鞋轻轻点上,布鞋上是一条挺直的长腿,长腿上是健硕而没有半点赘肉、略显瘦削的腰腹,腰腹往上好似一刀纵削的双肩。双肩正心的那根颀长的脖颈上顶着的便是陆琴风那颗冷酷孤傲的头颅。
此刻的陆琴风单脚点在一支细枝上,一对俊目好似凝上了一层寒霜般寒意骤盛,凝聚的冰冷眼神似如一支利箭般紧锁着旷地上同样打量着自己的邪神玉湘子。从二人眼神中散射的冷光好似寒冰冷锋般不断在空中交击互撞,庞大无匹的冷寒劲气如两根无形的冰柱般绞得周围空气一阵扭曲,使得修为耽的苏英岚胸口一通压抑,差点儿快要喘不过起来。
苏英岚心中却因与陆琴风再度相遇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暖流,欣慰的感觉似乎压过了周围的气势,使得她娇弱的纤躯竟能保持站立而不倒。
陆琴风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在她的深情注视里,虽然感到有些疲惫,但她却努力地保持俏目圆睁,因为她怕万一闭上了眼,再睁开来就失去了陆琴风的身影。
陆琴风的声调没有变,依然是那种慵懒的好似提不起精神来的古怪音调道:“人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地事,为何阁下偏偏想要去寻死呢?”
身旁的邪神玉湘子听得浑身直发颤,恶狠狠地瞪着细枝上的陆琴风,怒喝道:“陆琴风,你简直太狂了!老夫活了不下一万年,好歹也算是这个世上最长寿的祖神元老,你怎能一点礼貌也没有?”
细枝上的陆琴风却“哦”地一声怪笑道:“你说自己活了万年,有什么凭证?”
玉湘子闻言不由得一愣,道:“难道向别人透露自己真实的年龄也需要凭证不成?哼,老夫整整活了一万零七十九年,这也会有假么?”
陆琴风嘴角斜向上一挑,剑眉倏忽一拧,冷笑道:“那么你看看陆某现在已有多少岁了?”
玉湘子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愕然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陆琴风身子突然轻轻向上弹起一步,落下时,换了另只脚尖点上细枝,然后用斜眼睨着玉湘子,道:“如果没有上万年的修为,你认为一个常人可以轻易地做到陆某这个动作么。”
玉湘子这下听得更糊涂了,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陆琴风蓦地一个腾掠,身子轻巧地向上翻个筋斗,然后缓缓飘落地面,眼光却移上了冰月公主上官玉儿的后背,眉头微皱道:“这柄剑你是怎么得到的?”
苏英岚见陆琴风下了枝来,本欲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但突然听到陆琴风的说话,不由得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上官玉儿的后背此刻正挂着一柄刃身极薄的无鞘长剑。“呀!”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柄剑正是在那座百丈冰崖前,被玉湘子带走的应该是属于陆琴风的,被弓天佐从腿上拔下来的超薄利刃。
便在第一次听到陆琴风远在十几丈外的独家专卖地怪声冷喝后,上官玉儿的一对俏目就一直没有离开陆琴风身上。完全不似苏英岚见到陆琴风时的心欣喜若狂,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一般发狠,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刀子,她只怕早已让陆琴风负伤累累了。
看到陆琴风的眼光片刻不离自己后背的幻灭宝刃,连眼角的余晖都不屑分在自己容颜和姣美的身材上,上官玉儿心中的嫉恨猛然激增,蓦地一把抽出后背的幻灭刃,“唰”地一声挥起,突地将剑身压在苏英岚雪白的玉颈上,两眼恨恨地瞪着陆琴风,嘴里发狠地道:“陆琴风,你害的我声名扫地,我也不让你好活。哼,今天我就一剑杀了这个女人,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由于上官玉儿和苏英岚距离太近,前者又是骤然突发,玉湘子虽然修为无敌于天下,却也阻止不及,这时见到极薄的刃端紧压在苏英岚的粉颈上,不由得又惊又骇,冲着上官玉儿怒喝道:“你想做什么,赶紧放下剑来,否则老夫活撕了你。”
苏英岚的丽质乃是玉湘子生平仅见,像这么清纯俏丽的人间绝色若被上官玉儿一个不慎划破粉颈而香消玉损,岂非是一大损失。所以玉湘子心中的急愤便可想而知。
但上官玉儿这回却好似豁了出去,竟再不畏惧他,反而还挺直了胸膛,冷笑道:“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这个邪恶的魔神心中所打的算盘,你救她无非是看上了她的容色。哼,像你这种薄情寡义的邪神真不知还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真后悔当初我一时糊涂,竟将身体交给了你。你们不是都想这个小姑娘活命么,哼,我就偏偏不如你们所愿,我现在就一剑杀了她,然后让你们日后都承受着痛苦后悔的残酷折磨。”说着,将刃口又向苏英岚的粉颈压紧了一分。
突然,陆琴风冷冷地打断她,道:“你说陆某害的你声名扫地,此话却又从何说起?”
上官玉儿闻言面色倏忽一变,蓦地“哈哈”大小两声,状若疯狂地狠狠盯着陆琴风,道:“陆琴风啊陆琴风,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故意假装呢?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净月山庄那间仓库内你对我的无情羞辱,哼,难道我真的那么差劲么,竟然不值得你一顾……”
陆琴风突然又冷冷地打断了她,道:“陆某没有用半根手指触碰你的身体,又何谈的上是羞辱?况且你长得漂亮与否,又与陆某有何关系?”
“呵呵呵……”上官玉儿忽然自顾自怜地笑了数声,痴痴地念道:“有何关系?有何关系?”蓦地大声冷喝道:“就因为你对我的酮体不屑一顾,所以才重重的羞辱了我。你知道么,就是因为你连看都不看我的身体半眼,所以我才光着身子去找寻山庄的男人,我就想让他们看看,到底我的身子怎么不好了,竟然让你这个冷血人看上半眼的兴趣都没有。你知道么,我见到的男人竟然是年龄比我父亲还大上几十岁的老头子们,你猜他们看到了我的身体后是怎样的表情……啊哈哈哈……真是可笑,他们竟也和你一样,见到我光着的身子,就好像见到鬼一样,连躲避都嫌不及……陆琴风啊陆琴风,如果不是你对我的冷落,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子原来这么不值一文……陆琴风啊陆琴风,如果不是你对我的冷落,我又怎么会堕落至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么一个老不死地神妖……陆琴风啊陆琴风,你说,我的一生是不是被你毁的……你回答我。”
陆琴风听了她一通怨言,看着她那一对满是怨怼的目光,脸上竟然没有丝毫表情地依旧冷漠如冰,说话的口吻便也似他的眼神一样如披雪霜,道:“只是你自甘堕落,却怨得陆某何来。”
十四个字,仅仅就十四个字,那么长的幽怨言语换来的仅仅只不过是陆琴风短短十四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回应罢了。
上官玉儿的心好似在滴血。便是生命正遭上官玉儿威胁的苏英岚也觉得陆琴风的回答有些太不负责任,忍不住对着陆琴风道:“风哥哥,这位姐姐心中想必是深爱着你的,只因被你无心拒绝,所以才变成了这样。你好歹也该说些安慰她的话啊。”
陆琴风尚未及应答,蓦地上官玉儿狠瞪苏英岚一眼,喝道:“不用你同情我,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风郎他才不理会于我。哼,苏英岚,我最恨的就是你。”
苏英岚闻言瞥了陆琴风一眼,忽地低下头来,幽幽地低道:“姐姐其实不必恨我的,因为风哥哥心中挂念的女孩不是你,却也不是我……”
上官玉儿突然面色一紧,失心疯了似地用另手用力地抓住苏英岚的削肩,大叫道:“是谁?快说,那个贱人是谁?”
“啊!”苏英岚蓦地惨哼一声,原来是上官玉儿的动作太过激烈,便在晃动她削肩的同时,压住她粉颈的剑刃突然不慎重重地割颇了她的颈上如羊脂般地皮肉,鲜血如注般倾泻而出。
上官玉儿忽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拿剑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就在这时,早就蓄势待发的邪神玉湘子蓦如闪电般****而止,一指点在上官玉儿拿剑之手腕肘上,一股冷寒的霸气刺得她手腕一麻,情不自禁向后倒退了半步。玉湘子觑机抱住花容惨淡的苏英岚,疾箭般向后飞退。
陆琴风冷酷的面容终于变色,蓦大喝道:“哪里逃!”瞬间将肤囊穴腔内三股融合一体的强大真元催发至极限,推动整个身子好如一只上了满镗的炮弹一般朝玉湘子****而去。
玉湘子耳听身后风声大起,空气好似实体般朝后背积压过来,知道陆琴风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心忖现在美人在手,改日再来寻你报被口舌之仇。心念动时,他的双足猛地重重蹬地,正要腾空窜起,就在这时,他蓦觉脚下一紧,双足好似被一根树藤捆了住。
玉湘子忍不住低头一瞧,见到的却是弓天佐那满头苍苍白发。原来方才弓天佐被玉湘子击中****,并未毙命,倒在地上休息多时,这时才自醒来,恰好见到玉湘子正要抱着苏英岚从身旁舍命狂飙,当下想也不想地扑上去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脚跟。
玉湘子瞟了一眼身后,见陆琴风与自己只差几丈的距离,而地上的弓天佐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又急又愤,蓦地大喝一声“找死!”,一拳重重地砸在弓天佐那颗硕大的头颅上。耳听“啪”地一声轰响,敢情弓天佐被这一拳砸的脑浆迸裂,显然是再活不成了。
玉湘子奋力地蹬开弓天佐的尸身,猛地提起,便要腾起,就在这时,脑后忽然一股锥流好似尖刺般疾扎过来,敢情是陆琴风追了上来。
这股强锥寒气竟强大至能撕裂虚空、改换空间异形的超强威力,玉湘子不敢大意,猛地深吸一口气,转身挥掌奋力地迎了上去。
“蓬”
玉湘子催动了全身十层功力才勉强抵住了锥流的进逼,就在这时,他眼前蓦地一花,忽见一颗硕大的巨型蛇头毫无先兆地朝自己额头撞来。
“啊!”玉湘子尖叫一声,不待蛇头临身,倏然将苏英岚朝正将双掌朝自己胸口印来的陆琴风抛去,身子猛然倒退两步,蓦地旋风般转过去,逃也似地奔入了密林内,瞬间消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