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天等人从那道被陆琴风用火龙石炸开的冰洞钻到百丈冰崖隔绝的冻古蛮荒时,战事似已到了尾声。
原来冰原五族在听到那一声震破寰宇的巨响是源自此厢后,都竞相告知,并由各族族领引着来此视察震响的起源。但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由冰月族王上上官成广(他本名华里稀,但那是未迁入这池黄原前的土著名,现在为了扩大领地,脱去蛮夷的不雅本质,他自命名作上官成广)和冰风族族领风天霸率领的足有八百名骁勇善战的猛士合成一部,与冰火族祁加洛带来的十五名“神兽兵团”甫一见面就立即短兵相接,战个天昏地暗。
不过冰火族着实了得,虽只少少的十六人,但在与八百勇兵强敌对峙下,仍能保持完整的阵型,甚至杀伤了风月两族上百名兵士,使得敌方久久不能完成对他们的合围。
正当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时刻,冰日族的四百援军终于到来,风月两族在冰火族和冰日族里应外合下腹背受敌,最后终于悻悻地退却数十丈外,却人人戒备,严阵以待,似要准备下一轮的冲锋。
易南天从冰洞现身的一刻,正是风月两族受命退后的时候。他远远地认出了徒儿祁加洛率领的十五名驾驭雪马的“神兽兵团”和冰日族年轻女将屈玉环的四百兵勇正合并归一的情景,当下再不多想,重施故技,猛地一个仰空倒栽,再于半空出手以真劲撞击冰崖化去自己的坠势,堪堪落在己方与冰日合军的十余丈处,恰好面对着风月随时准备进攻的七百骑士,地点与方位拿捏的妙至毫颠。
风月两族显然未料到易南天恰与此刻现身,本来就被祁加洛等人杀的士气低落,刻下众将士更慑于他易南天威势,心虚怯弱下,有些甚至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易南天扫了一眼被抬往敌人身后惨哼不已却不被救治的敌人伤军,眉头微皱道:“成广王上原来就是这么对待为你拼命的部下么?”
上官成广早在几月前的一役就被易南天打得心寒,见到易南天时犹如惊弓之鸟,今次之所以敢连同风天霸合围祁加洛,趁的就是他易南天不在场,这时见易南天威风八面地立在前方,且己方又被十六个冰火族人杀的士气低落、伤亡惨重,心中不由暗生退意,当下朝风天霸投去意志不坚的目光,似要向这位盟友询问是战或退。
风天霸生的熊腰虎背,彪悍威猛,身高体拔,差点儿可及得上易南天,但眼神冷酷无情,天生就像是不甘于人下的领袖模样,果真不失他天霸的威名。这时正眸光犀利阴冷地瞧着易南天,冷冷地道:“易南天你也不将我冰原男儿放在眼内了吧?这些年你年年征讨冰月王族,弄得成广王兄****胆寒,见着你易南天亦如惊弓之鸟,甚或连与你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易南天心中一叹,他知道在风天霸这副粗犷的面庞下其实有着一颗睿智多狯的心,他甚至猜想上官成广之所以要与自己为敌,极有可能是受他蛊惑。当下轻轻摇了摇头,面露不忍地道:“风兄这又是何苦呢?我们与冰月族的嫌隙起先因土地之争,后来是为了水源、火石和酿酒的藓苔,但易某当年已按五族的人口将这些生活必须原料明确分配,若非是你一而再的挑唆成广王兄前来挑衅,我冰火族与冰月族会有如此深的仇隙么?”
冻古蛮荒的淡水源其实便是池黄原西北的一条纵横冰原数十丈的阔河,当地人称之为生命河,顾名思义,它担负起的是养活这五族足万余人的生命。而取火的打火石来源是殒命崖对面往南的无数冰丘尽头的那座云峰,云峰由数十座高足几十丈的冰崖组成,而每座冰崖崖顶,破开顶上覆盖的积雪和寒冰后,就会有成块的火焰石,这些火焰石便是冰原人取火煮食的火源。当然,比云峰更远的殒命崖顶也会有成块的火焰石,只因距离太远,且殒命崖随时会有雪崩的危险,所以冰原人一般不会长途跋涉地前去冒险取石。至于酿酒的藓苔,前文已有提过,便是这些云峰崖边生长的唯一的植物类,它们经晾晒、浸泡、烘干、吸水、发酵等数层工序后就会产生美味的酒液,入口醇香,颇有陶冶情操、醉人迷香之味。
易南天当年入主冰原时,就以强大的修为和军事才能震慑了当地的土著民(即现今的冰日和冰水两族)。后来冰月冰风二族迁徙来此后,他便以五族领袖的身份将生命河、云峰诸界划分成“日、月、水、火、风”五部分,同时并将五族以此命名。
五族初始时和睦相处,生活安定,家家升平。易南天带领的族人和土著民打成一片,相互间学习、交往、生活,汉语并从此成了五族人共同学习的母语。
只是后来那冰月族王上上官成广不知是出于久愤还是被人挑唆,竟公然抢占其他如冰日、冰月及他冰火的水源、火石和酿酒藓苔,并摆明要与他冰火族对着干。
易南天因屡次警告都被上官成广当做耳边风,气愤难耐下,终于率兵对他进行武力征服。两方连续交战数日各有损伤,当然以易南天方伤亡较少。但正当易南天以压倒性的威势逼至上官成广的王庭,以为再有一日便能使上官成广屈服投降时,他的军队在当天夜里突然遭到一支莫名的骑兵队偷袭,同时被围在王庭内的上官成广出动全部的有生力量奋力攻打冰火军驻守的南门,易南天军在腹背受敌下终于不支,被上官成广从南门撕开一条口子逃出围困并与神秘的骑兵队会合。
是役,易南天方伤亡惨重,无奈下退兵返镇,然而在回营的途中,他方又惨被上官广成和神秘骑兵队联手偷袭,若非碰上冰日族屈非天派去云峰取火石苔藓的部队出手援救,只怕当场就全军覆没。
那天过后不久,他才从冰日屈非天的探子口中得知,那支神秘的骑兵队竟是冰风族风天霸亲领的卫队。
从此,池黄原再不安宁。冰原五族结成了两方阵营,以冰火冰日的“火日阵营”和以冰风冰月的“风月阵营”(当然包括冰月族的护派净月山庄)。而冰水族因人单力薄,保持了中立。
往事如烟,但与冰月族交战以来双方的惨重伤亡、勇士的前赴后继、亲人的血泪盈眶历历在目,像一根根无形的毒针刺得易南天心窝剧痛难已。如果一切果真是这个风天霸故意挑唆陷害,那么……
易南天缓缓抬起头,一对酷寒的俊目仿如两道有形的利箭重重地刺在风天霸那一双好似从不知畏惧的冷眼上,由衷地叹道:“风天霸你还要涂害多少无辜生灵才能作罢?”
风天霸被他那一双犀利眼神刺得浑身明显一阵,脸上惧意一闪即逝,强笑道:“易大宗师在说笑吧,好像是贵派一直追着我成广王兄的数千将士不放,要说涂害生灵,那也该算到贵派的身上。”
易南天耳听有两骑来到身后丈余外停下,不用看也知道是祁加洛和屈玉环,于是头也不回地道:“加洛,派两位师兄弟去将那冰崖洞口的长乐王和英子姑娘接下来。”听到祁加洛回应并提骑远去的声音后,他这才叹了口气道:“玉环小姐,令尊的身体还好吧?你易叔叔最近事忙,却也没机会去探望这位老朋友。”
屈玉环的父亲即是冰日族的族领屈非天,此老一生桀骜不驯,我行我素,并自夸绝不向天屈服,故而取名屈非天。自从与易南天结盟后,二人经常把酒言欢,谈天说地,舞文弄武,交情匪浅。只可惜近日因练功走了岔子,屈非天一病不起,失去了昔日的勇猛。易南天月前曾去探望过他,不过近来因陆琴风的事耽搁,所以才心觉愧疚,向屈玉环询问其父情状。
屈玉环身披纯黑麾风,座驾一匹纯白的高大雪马,英姿飒爽,威仪不凡,本身又长的明艳照人,且性格开朗,练就一身好武艺,而其族下将士对她是又爱怜又尊敬。所以见她今日代父出征,易南天倒没觉得诧异。
似乎被易南天的一句话勾起了对父亲恶劣情况的忧心,屈玉环沉默了片刻,才道:“易叔叔不要过于自责,其实家父现在的情况已有好转,只是尚不能起床自理。不过环儿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易南天沉重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猛地睁开,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正立在一只纯白雪马前目光坚定不移的少女,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忖道:无论如何,此间事了,自己定要前去探望她的父亲一番,并要试着用自己的真气为他疗伤救治,否则若他当真撒手西去,对这个年轻的女孩造成的将是非一般沉重地打击。
慢慢地转过头去,易南天忽然将目光定在冰月王上官成广脸上,冷冷地道:“难道成广王上就没有话说?贵族数千名将士所剩寥寥无几,备受猜疑,族人哀怨,这些都是某些人故意挑唆陷害的结果。难道到了这时你还不醒悟,还要与一心陷害你的人同流合污,直待族灭家亡才自甘心么?”
上官成广浑身再一震,忍不住扭头朝风天霸看去。
这时,他身后骑在一匹纯黑雪马上的猛将威龙护将忽地移驾趋前,叽里呱啦喝处一通俚语,道:“易南天你不要血口喷人,哼,挑拨离间,枉做小人。”
易南天冷冷地扫了面目狰狞的威龙两眼,冷笑道:“挑拨离间?哼哼,如果风天霸果真要与你冰月族共进退,怎么不在你冰月族人伤亡惨重前出手,偏偏趁你们军士所剩无几且我军又久战生疲的情势下出手救援。任你数千军人死在我军刀下,却只救出你们数百余老弱病残之人,那也叫友军么?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
一句话顿说的威龙哑口无言,因为实情确实如此,那场恶战自己的数千勇士是在城外旷野与易南天决战时阵亡的,若那时冰风族派军来援,保证收到的效果比后来己方仅靠守卫王庭的数百孱弱之将破围更佳。如此说来,莫非这风天霸当时真的没安好心……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朝自己的王上上官广成瞧去,恰好碰上了对方投来的惊诧眼神。两人都看出对方心中的巨震,因为若实情确实如此,那么他们就是被风天霸用来牺牲的棋子,只是被他当做挑衅易南天的可怜虫。
蓦地,却听那久无言语的风天霸怪笑一声,忽又仰天长笑道:“易南天啊易南天,为何你要显示出如此高深的智慧呢?风某原本还想留你一条性命的,唉,要怪就怪你的父母,因为他们把你生的太聪明了。”
上官广成和威龙护法蓦地浑身一震,齐皆转头向风天霸瞧去,前者更露出一脸震骇的表情道:“风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唉,愚蠢地家伙,”那风天霸忽然像看着一条狗般不屑地看着他,道:“这回你该清楚了,易南天不愧为冰原第一人,他的话当然不会错到哪里去。风某正是要利用你来挑起事端,给冰火族造成沉重的打击,然后风某再来坐收渔利。呵呵,你果然够乖巧,拼着一族之力来做替风某成就赫赫功名的垫脚石。”
上官成广顿时脸无血色,咬着牙道:“可是你在结盟前说要与我冰月族瓜分这里的食物水源和火石……”
“哈哈,”风天霸忽然摇头大笑道:“可怜地家伙,风某确实说过要与人瓜分这里的食物水源和火石,却不是和你冰月族,而是……”突然扬起头来,看着远方一股不断接近的白点,道:“来了,风某的同盟军来了。呵呵,”忽又表情古怪地看着正两眼一眨不眨瞧着远方不断变大的白点的易南天,道:“到了这时,易大宗师会作何感想?是否觉得满腹窝囊无处倾吐,只自责地想要剖腹自尽方能心安呢?”
易南天终于色变道:“与你合作的竟是冰水女王水弄月,她捉来的是否某家的女儿?”
“哈哈,”风天霸再怪笑两声,突然连拍两下手掌,然后向易南天竖起拇指道:“高!不愧是冰原第一高人!不过你你易大宗师若能猜出水弄月真正的身份来,我风天霸才真的对你心服口服。”
“你这个卑鄙小人!”蓦地上官成广暴喝一声,豹子一般从坐骑上弹起,发了疯似地扑向风天霸,敢情他是受不了风天霸的羞辱,又感觉对不起枉死的族众,终于趁风天霸不注意而愤极出手。
“啊!”威龙突然惊叫一声,显然阻止不及。众人骇然回头,易南天忍不住叹息一声,因为风天霸与上官成广的修为他都曾领教过,并深知上官成广的纯阳真气略逊于风天霸的狂霸无极,何况上官成广又是愤怒出手,威势更失。只可惜他想要出手搭救业已不及。
果然,只听“蓬”地一声劲气击中骨骼的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