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地下暗河穿行了多久,陆琴风终于开始感觉到身心疲惫和体力不支。
身体力行,陆琴风深深体会到了作为远行商人的痛苦,长时间的跋涉拨水,体内精元被耗得几乎是一干二净,手足僵硬,皮肤渐渐失去原有的弹性,这还不算,更糟糕地是,他忽然有了一种心力交瘁地痛苦感觉。
一个人身体上的折磨本来不算什么,可如果心里遭受打击,那便形势恶劣了,更可怕地是身心同样不堪,如此已不能仅仅用煎熬来形容“受伤者”了。陆琴风正是这么样一个身疲体乏、心血将尽的双重“受伤者”,他现在的痛苦恐怕一时没法用任何言语能加以形容。
最糟地是肤囊穴腔内的螺旋盘流被榨干耗尽后,皮肤隐隐有一阵的难言的空虚感。流转经脉穴位之间的炎天罡元渐渐由原来的江海瀚流变成小溪淙淙,最后竟成了细细的一线,身体开始有了痉挛的征兆。
陆琴风觉得更难以忍受的却是心脉内蠢蠢欲动的心血,那已不仅仅是空虚和痉挛就能简单了之,渐渐沸腾的心血不断敲击着包裹它的血管壁垒,竟骇然有倒冲心脏的迹象。
这种情况对于陆琴风来说已不陌生,便在几日前他吸纳神囥内的螺旋盘流后,一旦全身真元耗尽,心血就自然倒回,对心脏进行肆虐性地冲撞破坏,只是那时将心血尽数吐出,再经过一番恢复前的虚弱和严重内伤的感觉后他又回复了先前的活蹦乱跳、体力用之不尽的完好无损状态。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由于他的脏腑多次遭受心血冲撞,而心血又多数被吐尽,所以他现在空有能震慑寰宇的两股威猛无铸的护体真元,但生命其实却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并不是说他随时会有性命之虞,只是他从今往后万万不能再把体内的真气完全耗尽,至少要余留一些用来守护心脉。要知等闲之人如果心脉像他般多番遭受心血冲击,又多次把破壁而出的心血吐出,只怕早已承受不起而心血耗尽殒命。他过去张口吐血的神情姿态显得是多么地潇洒无羁,可他哪里知道,他那时是将自己的性命一口一口地向外吐去。
人体血液看起来是循环往复、不分彼此,可实际上能够被心脏盛放的心血却稀少的可怜,它们不仅忍受受心脏起搏的震荡,还要随时承担它的本职工作——供应周身各部组织营养、担负起人体神智活动的坚实基础。
陆琴风正是把这些作为身体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给随口吐了出去,且没有及时补充或虚,反而竟在受伤昏迷时还暗中藉着早就虚弱不堪的心血来疗养内伤,等若是在他原本撕裂露骨的伤口撒上一把盐粉,也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另一种拟比。
陆琴风的前世星宇浪子本是来自异世星宇的异人,他的身体状况与常人差异极大,修真功法更与五届高手大相径庭,吸纳的自然灵气自然与世人不尽相同,这便也是陆琴风能够吸收常人万不能吸收的神囥螺旋式气流的解释。
即便只是星宇浪子的一个转世,但陆琴风基本上完全继承了前世身体情状的大概,昏迷后的自行疗伤更是他异于常人的一大表现,只是他自己不知内由,且欠缺临敌经验,故空有两股强大的护体异流,却不能合理而完善地加以应用,空自奈何?
陆琴风现在突然有一种“人老珠黄”的颓丧感觉,就像是昔日风姿绰绰的西施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满脸被岁月刻划的皱纹布满。当然他拥有的不是美女的俏脸,而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修真精元。
四肢都已疲乏无力,陆琴风唯有尽量把整个躯体平直展开,以一种他自认为是优雅养眼的姿势倒仰在缓荡的暗河上,心中起伏动荡久久难平。
脑中自然闪现出上次浮在被自己身体融化的冰水中修行尊心守神大法时的情景,陆琴风心中一动,忆起了燕北行最后离开时的那句示警之言,心忖他其实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冒险激进,要量力而行。但回想了一下,自从感觉到体内有这两股真流的存在后,自己就天真地以为从此晋身高手之林,天上地下任我遨游,这不仅仅是冒险激进,更是不自量力的自大表现。
深深吸了口长气,陆琴风突然将尊心守神大法的起式默念一遍,渐渐进入第一关“聚气于穴”的初级状态。
暗河的水汽转化成丝丝真元渐渐浓聚于体内气海大穴,陆琴风却觉得很不过瘾,却见他把长剑后柄托在右掌心,右臂送出,便听“嗤”地一声响,长剑意料之中地插入上层冰壁至少两寸余厚。陆琴风右手垂直向上握成拳形,剑柄倒扣在掌心处,心念到处,长剑竟似与他心心相印般读懂了他的意念,自行汲取上层冰壁的寒气,并通过剑身传输到陆琴风的掌心中去。
气海内的真流逐渐强大,陆琴风终于开始回复了些许生气,暗中将体内真元转动一个周天,他慢慢又感应到了左臂尺泽****开始现形的炎罡真元,但奇怪地是,肤囊穴腔内的螺旋盘流就像是完全自体内蒸发了一般,久久没有丝毫重生的迹象。
陆琴风却没有气馁,他想到的是熟记脑海中的那卷不知是正统还是盗版的净月心法,心忖既然尊心守神大法可以引出炎罡真元,那么关于净月心法引出螺旋盘流这一说法就不是没有可能。
尊心守神大法的第一关这时已然突破,陆琴风浑不在意自己这一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过去半天都不能有的理想效果,反而气贯剑身,硬是用身体拖着插入上层冰壁的超薄利刃,向前倒划着前进。剑尖随着他身体的走向半刻不停地在冰壁上划开一道深入数寸的开口,便在划破冰壁的同时,剑尖又不断地汲取冰内的寒气,经由剑身传输入陆琴风的体内。
陆琴风似乎很享受这种“划壁倒游”的动作,体内修习过一次的净月心法天然运行,配合着正冲破第二关“敛气于心”的尊心守神大法,他逐渐体会到了修行的乐趣。
生命在这一刻才终于让陆琴风感受到了它应有的价值,陆琴风突然有一种无比惬意的古怪感觉。
“蓬”
突然后脑被一物重重撞上,陆琴风骇然扭头,只见身后漂着的竟是一块差点儿堵满整条河道的大型冰层,只是冰层窝心被何物撞开一个桶壁粗的特大窟窿,窟窿上沿还滴着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整个窟窿以下却都被鲜血给染红了。“是它!”首先闪入陆琴风脑际的正是那条被他不经意划破了皮的食肉水蟒,他甚至想象到那条巨蟒以巨头撞破冰块的惨烈情状。
“唉,只怕一切都与老子脱不了干系。”陆琴风一把抽下深入壁内的长剑,挥臂回剑,“噗”地一声破开了窟窿窝心的冰块,然后奋力窜前而去。
净月心法开始产生效用,但陆琴风却没有觉出肤囊穴腔有何异样,反而是经脉间平稳流转的炎罡真元产生了些许的震荡。陆琴风却不甘心,边急速前窜,边费力地融净月心法入尊心守神大法,只希望以最快地速度刺激体内螺旋盘流的重生,达到祛除疲乏、养足精气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陆琴风已将在藏宝库内第一次得见的净月心法习练个遍,但效果却很不理想,甚至还有一种负面破坏的征兆。陆琴风感受到身体内的真元开始不受己控,心中蓦地一动,想到了在第二面墙上看到的与前者至少在十多处背道而驰的心法刻卷。“二者既然在行气方式上多有冲突,如果老子现在依照那第二面石壁上的刻卷习练,岂不正好把现在体内的这种烂摊子引入正规么?说不定还能激发盘流的重生呢?”陆琴风死猪不怕开水烫,心忖反正现在身体正难受的紧,大不了修行出岔而被打回原形,那样也不会少了什么。
说干就干,陆琴风当即取消了原先对净月心法的修行,转而将那第二面石壁上的刻卷与尊心守神大法的第二式相容互补,开始在暗河上急速穿行的当口潜心修习起来。
陆琴风却也没有完全依照第二面石壁上的刻卷进行,而是将那十余处与首面壁上完全不同的潜修方式改而换成首面石壁上所刻,这当然是因为他对那面正楷心经依旧持怀疑态度的缘故。他可不想因急功进修而白白赔了性命。
诡异的情况出现了,那流转于经脉内震荡不安的炎天罡元开始步入正轨,肤囊穴腔内久无动静的螺旋盘流更开始了久违了的化生、积聚、凝汇、传输等真元们应有的诞生步骤。
就在这时,陆琴风脑海中突然闪出了那个天道老者在知晓自己倒着习练藏宝库内第一面石壁上的净月心法是脸上现出的古怪笑容,“那不是讥讽,也不是嘲笑,却更像是一种知道真相后的善意微笑。”陆琴风浑身蓦地一震,忖道:莫非他当时确实是出于善意,知道老子必将会让那仿真版的净月心法在老子体内发挥到意想不到的护体作用?
唉,可能是我真的误会了他,只是他第二天为何性情会变得那么大呢?即便是真的有神经质,可他的症状也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不知不觉间,体内的净月心法与尊心守神大法完成第一重的友好配合,转而进入第二重天。净月心法还是那卷心法,但尊心守神大法却进入了第三关“驻气守神”。炎罡真元和螺旋盘流都在不断恢复壮大,而且那条水蟒的气息越来越浓,显示出它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切都在向着有利于陆琴风的方向发展,但陆琴风却因为天道的原因而心中隐隐觉得一阵压抑和失落。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天道被那条无形的手臂攥去,却无能为力,天道如若出了事,他只怕很难推卸责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所要承受的责任太多太多,不仅仅是天道和水蟒,还有天狐仙道和易南天;不仅仅是这冻古蛮荒,还有在中土的他深爱着的和深爱着他的人们……现在看起来,自己根本就不再像是一个无赖,反像是责任感极重的男儿汉大丈夫。
唉,真是去他的奶奶,老子恐怕要一辈子被责任压迫着度过了。陆琴风现在又多了一分压抑,那就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