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时眼中充满了同情,口中更于心不忍地叹息一声道:“你败就败在太过自信了,虽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是世间的事往往就不顺人意,有时候你明明已经付出了太多,但得到的却只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罢了。是的,你或许在提高身速上花费了极大的精力,但有时候若要成功,光靠精力却是不够的。”
乌电深深地思忖着易南天这些话的内涵,但脑海中久久不能遗忘的却是当他踏出了第四步时后背命门突然遭受到的针扎般地刺痛。他宁愿那时只是自己的错觉,但这时却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因为人的躯体有时候因肌肉运动太过剧烈而产生抽搐或刺痛或许可能,但刺痛若发生在后背命门,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成是碰巧了。
那刺痛真的是穴位被气劲刺中的感觉,乌电在心底暗忖道:而且气劲定也只有易南天一人可以发出,这决计不会错了的。
易南天果真言出必应,他说会在五步之内击中自己的命门穴,当真就在自己逃出第四步时办到了,乌电心里的震撼已经无法再用言语来表述,若换在以前,当听到易南天说出这些话后,他绝对会奋力与他辩斥一番,甚至就算争个面红耳赤也要反驳他那“付出太多,得到的却是九牛一毛”的理论。但这一刻,他却突然沉默了下去,因为他终于体会到了易南天这个理论的正确性:自己的确在身法上付出太多,但此刻竟连在易南天这个貌似中毒者的手上逃出五步都很困难,这,岂能是对一个花费了二十余年的每半个白昼练习轻身功夫的苦修者优良的回报?
“我毕竟还是输了,”乌电突然语气异常低糜地道:“我输就输在没有觉察出你其实根本没有中毒。”说罢,又长叹一声。
“不,你错了,”易南天闻言蓦地洒然笑道:“某家可以郑重地告诉你,其实某家血液中的毒素已经攻上颈项,恐怕再不能多熬几时。但,某家想让你知道的是,即便是某家毒气攻心,却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具有击杀你的能力。”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原本可以向我隐瞒身体中毒的情状,并能借机威吓我,逼我交出解药的。但他偏偏就像是和一位老朋友交流谈心一样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弱点全盘奉上,难道他真的有把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可以一举擒杀我?或者他只是故意吓唬我,其实根本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乌电突然觉得大脑就像是快要爆了一般,所有疑问蓦如洪水泛滥了似地冲击着原本就不平静的脑波,不断吞噬着他灵台的最后一点清明——他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进入崩溃的边缘,似乎便要跌进传说中的一蹶不振的万丈深渊。
这就是一个原本对自己充满无能比拟的自信,结果却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输的很惨很彻底的斗者在失败后的表现。
乌电或者不能被称作是一位斗者,但他确实对自己的智慧和修行有着莫大的信心,所以当这一刻惨遭败绩,他的内心突然就到遭到了痛苦压抑的偷袭,变得惨淡不堪了。
易南天的声音恰在这时又响起,道:“一个人失败了不要紧,重要的是,看他失败后是否还能爬起来。因为人生本来就是在失败的汪洋中挣扎,只有能够被潮浪击倒后又爬起来继续前进的坚强者才会到达成功的彼岸。”
这句话其实是对人生遭遇的真实写照,正如常言所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但听在乌电耳中,却觉得更像是在讽刺,他甚至认为对方是故意在挖苦他、打击他、消磨他的斗志,下一刻,他突然觉到自己暴跳而起,然后便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亡命蹿出。
这一次易南天没有出手阻拦,甚至连一句送别的话也没有多说。
乌电足下生风,一口气奔出了数里路程才终于慢了下来,边奔行边回想着方才易南天方才的言语,却越想越觉得其中破绽百出。其中最明显的一个破绽是,他明明已说自己中毒已深,却为何没有出手拦阻我,从我手中逼出解药来呢?还有就是,他分明说过只要我再逃走,就要对我施出辣手,但为何我逃跑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呢?……其实这些原本都是很明显很简单的破绽,只因他被易南天的话说的失去了理智,当时心中只想着快点离开面前这个“魔鬼”,甚至连他那句威胁自己性命的话都抛在了脑后。但当逃离了易南天,大脑清醒了几分后,他再细细回想着方才的情形,便突然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易南天为什么要故意坦诚自己中毒已深?而且传说中他虽然性格狂放、我行我素,但却绝对不是一个胡乱杀人的“魔鬼”,那么他方才为何要用性命来要挟我?难道……莫非……他其实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中毒是真,但能出手留下我是假……事实上他根本连再出手的力气也没有了,所以才用言语激我,到了我终于没法忍受而落荒逃命的时候,他就可从容地携带他的女儿离去?
当然,这只是乌电自己的设想而已,“但如果实情真的如此,”乌电心中惊忖道“那么易南天真的太可怕了,且不说他修为深不可测,然而就是身中剧毒、武功尽失,却也能凭攻心术吓得我落荒而逃。”
乌电蓦地旋风一般转过身来,焦炭一般的头部在淡淡月色的普照下显得油光发亮,面部的凸与凹就更显得棱角分明、淋漓尽透了。尤其是他的焦炭球状的头颅下部,便在常人嘴颌的部位,那处的焦炭竟突然变得扭曲斜翘起来,像极了常人因心中想着残狠事情时嘴角展示的诡秘阴冷的残笑状态,当然常人的阴冷残笑可比他可爱多了。
他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亡灵,满脸令人心悸的丑陋虽然不是他所情愿的,但他的声音、他的姿势、他的动作表情无一不是在向人展示他具有多么令人恐惧的资本。
虽然无法看清身前的路,但他比常人多出的灵敏感官早就为他指出了何处才是方才与易南天交战的地方,下一刻,他突然弹跳而起,劲矢似地疾扎进前,口中同时“桀桀”邪笑两声,道:“易南天啊易南天,今日不除去你这个大患,我乌电这辈子还有何脸面再示人?”
他已经来到了这座几米高的雪包前,但却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已没有了人,方才半跪地上的易南天和端坐在这座雪包上的易丝丝都神秘地消失了。
然而他非但没有气恼,反而竟还“桀桀”地怪笑两声,突然俯身趴下,用他那已被烧的失去原型的鼻子贴上雪面朝着四方八向简单地嗅了嗅,倏地,他蓦然起身转向,两颗镶在眶中的白珠直直对准正南方,嘴里“桀”地一声邪笑道:“原来是想逃回老家去,桀桀,易南天啊易南天,看来你这次中毒的确不轻呢。”说罢,身子突如大鸟般腾起,瞬若闪电地朝正南方向扑擞而去。